池越因为车祸昏迷了一段时间,他总觉自己昏迷的这段日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可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如何,能够醒来就是一件好事,这次车祸让他差点和这个世界永别,也让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他无法放下。
他的人生几乎是完美的,哪怕他真的因为车祸丧生,也算是死而无憾,可是一旦想到另一个人,他就觉得遗憾丛生,那个人就是祁白。
康复后的池越很快恢复了工作,而近一个月来,他除了工作,就是看电影——看祁白的电影。
今日,他看电影的心情比前几日好一些。
昨天他去探祁白的班,好死不死地撞上了去采访的记者,也正是因为记者在场,两人表现的格外和睦友善。
记者走后,祁白立即投入到拍摄中,池越并没能和让聊上几句,约他一起吃饭,也被婉拒了。他没变,即使拒绝,也会找个较为合理的理由,可池越还是感到恼怒。
今晚的电话,让他心里好受一些,祁白答应他,半个月后再约,虽然没给具体的时间,但凭借他对祁白的了解,他知道他不会爽约。
他今晚选了一部祁白刚出道时的片子,祁白的第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对祁白有重要意义,甚至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祁白就是凭借这部电影获得了“XX奖最佳男演员”,由一个“十八线”小演员,一跃成为“影帝”。在此之前,他从未演过主角。
这部叫《捕风》的电影,是一部文艺片,讲述的是同性之爱,由于题材原因,当年并没有再内地上映。
祁白在里面扮演一名小镇少年,因为喜欢同性,被父母送进了一所“特训学校”,原本带着锐气,甚至有点痞气的少年,在这所学校受尽体罚侮辱,在种种非人的折磨下,他变得沉默寡言、自卑怯弱。直到有一天,学校来了一位新的心理老师。
这位心理老师是一所大学的在校生,趁着暑假来“特训学校”实习,年少气盛的他对校方种种折磨学生的行为非常不满,他和所有的老师、教官都不一样,少年的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一望无际的郊野之上,蓝色的燕子花蛮横地生长,少年一瘸一拐地在花海中穿梭,一不小心便踩上“塔头”,也不顾得湿透的鞋袜,大把大把地将花拔起,采了满满一捧。
他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羞怯来到心爱之人面前,将花捧出来,就像捧出一颗心,他说:“这是我给你采的花。”
他说:“我喜欢你。”
那一刻,少年的朝气似乎在他身上苏醒,他笑容纯净,纤尘不染,纯真的有些傻气。
多么笨拙的示爱方式。
池越想,他小学时都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追女孩子。
可就是这样的笨拙的方式触动了他,一个纯真质朴的小镇少年,伤痕累累,依旧有着最纯净的笑容,历尽痛楚,依然奋不顾身、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
影片的结局并不美好,少年最终被一群愚昧残忍之人“杀”死。
影片最后定格少年略显单薄的背影之上,他站在一片由燕子花组成的深蓝海洋中,转过头来,粲然一笑,那笑容几近通明,有种不可名状的哀伤。
那一刻,明媚与痛楚混合在一起,成为一曲经久不衰的绝唱。
池越是个敏锐的人,却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可这部电影他看了十几遍,还是觉得难过。
他知道,这是因为祁白,他的祁白,曾经属于他的祁白,如今他失去的祁白。
池越叹了口气,颓然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银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平日鲜明的轮廓更加柔和,甚至有一种朦胧的脆弱感。
此时此刻,一切都仿佛离他远去,他眼前只剩下那个面带微笑的少年,少年不断变化着,那是不同的祁白,有影视剧里的,也有现实生活中的。
豪宅、名车、美酒、佳人,一切的一切,加起来似乎还不及这一个人的重量。
池越痛恨失控的感觉,也不会在伤痛中沉溺太久。
他想要的就会尽力去追逐,求而不得这种事,在他生命中几乎没有。
那么,现在只剩一件事,如何追求祁白。
***
祁白被某位大佬邀请参加化装舞会,安尼自动请缨为他做造型。祁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被蜡染成银灰色的头发,刻意制造出几分凌乱,上半边脸罩着半截式麋鹿面具,由于鹿角的形状,露出一小块菱形的额头,看起来倒是很清爽,树枝形的鹿角并不夸张,上面散落着几颗小小的银色花苞不仅不触目,反而显得十分精致。
一旁的安尼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双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像在打量一件亲手雕琢的艺术品:“小祁啊,我跟你说,你啊,特别适合这种清新森系风,特别美。像从画册里走出来的男孩子!”
安尼的兰花指险些戳上祁白挺直的鼻梁,祁白侧了侧身子,他一向不喜欢这种打眼的发色,但不得不说这种颜色和他的面具服装很配,正如安尼所说,森系、小清新:“不错是不错,可这不是化妆舞会吗?这样穿是不是太普通了……我是说,不够怪异。”
安尼哼笑两声,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哎呦,我的小祁啊!说是化妆舞会你就把自己捯饬的面目全非啊!怪不怪不要紧,关键是美!这又不是普通的化妆舞会,啧,妖艳贱货一大堆,把自己打扮的美美哒,才能脱颖而出!”
祁白对镜子吐吐舌头,他不知道自己一个男演员在一个舞会上脱颖而出有什么用。
安尼是他的经纪人兼化妆师,自从祁白与以前的经济公司解约,他就跟在祁白身边,到如今已经有六七年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被经济工作耽误的化妆师,二流的经纪人,一流的化妆师。
“小祁,你确定要去参加化妆舞会吗?我是说,舞会是魏景泽举行的,魏景泽和池越关系那么好,池越一定会去。”
“总不能一直躲着他吧。”祁白的目光依旧落在镜中自己的脸上,“我答应他拍完戏和他见一面,在舞会上见面就不用另约了。”
“你还喜欢他,对吧?”安尼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
祁白依然望着镜中的自己,没有回答,似乎没有听见。
安尼感受到气氛的尴尬,轻咳两声,捋了捋半长不短的波浪头,看了眼手表:“哎呀,快五点啦,我还要化妆呢!”
“也邀请你啦?”
“当然!这种活动怎么少得了老娘这种时尚Icon!!”
祁白看着他从巨大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金光灿灿、颇具异域风情的头饰,心中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你要扮演什么?”
安尼扭腰摆跨,倚在门框上对祁白回眸一笑:“当然是埃及艳后!”
祁白与“埃及艳后”安尼乘车前往舞会的举办地点——魏景泽的豪宅。
一路上,街灯的光映进车窗,他喜欢街灯的光,喜欢万家灯火,温暖又令人惆怅。
他打开手机拍了张车窗外的街景发到微博上,很快被一个熟悉的头像点了赞,他可以想象,这条被赞的微博出现在池越的微博主页,又会让一些“狂热的”CP粉小小地兴奋一下。
池越不能算是娱乐圈的人,一只脚却踏进了娱乐圈。
大约十年前,池越刚从海外回国没两年,就因为一组照片意外走红网络。
当时的祁白和其他网友一样,抱着好奇的心情围观这位“史上最帅富二代”。从未想到这个只在网上见过的人,会对自己产生那么重大的影响。
据说,那几张照片是在机场被路人拍的,在微博被各种营销号转发,刚开始只有些小浪花,可当池越的家世被扒出来之后,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世界上,有钱的人有很多,有颜的人也不少,又有钱又有颜的人,娱乐圈一抓一大把。可奇就奇在,池越并不是娱乐圈的,他是个家境优越到令人发指的“超级富二代”,这年头,“富二代”也不稀罕,但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有钱的“富二代”,可以说是“国宝级动物”。
后来池越的微博也被扒了出来,祁白曾翻过他早年间的那些微博,发现池越在微博上十分低调,时而转发几个小段子,时而写写影评,有时还会分享几首自己喜欢的音乐,和普通网友没太大区别,虽然“逼格”较高,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富二代”。
自从走红之后,池越的微博下面忽然涌出一大票疯狂“粉丝”,大有“非他不嫁”的意思,一个个以“女友”“老婆”自居,还有人叫他“亲爱的”,甚至“孩子他爸”。
祁白知道,池越不是个经不起调侃、开不起玩笑的人,微博巨大的影响力对商业也并非没有帮助,所以池越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成为比某些“明星”还耀眼的存在。
可以说,在祁白刚出道时,池越比他红得多,被当成“言情文总裁”的真人版,后来两人成了朋友,外出被拍了几次,就成了喜闻乐见的同性CP。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池越从众人YY的CP到“真CP”,又从“真CP”到分道扬镳。
此时,车里播放着一首略显伤感的歌:“一睁眼,一眨眼,转身过了多少年,一段缘,残的缘,缠绕无边的思念……”
祁白忽然感到一阵鼻酸,他心里涌出一种渴望,他渴望见到池越,见到这个他从未忘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