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堂离开已是未时。
在和温非卿的谈话里,白无常全程没有避讳自己。
穆清榆有些琢磨不透白无常,她就不怕她将他们私下的交谈全都抖到殿前去吗?还是她认为她不会?
若为前者,白无常大概觉得以烟雨楼的势力,她若真要去告状,大概活不到回郯京,但若为后者,她凭什么笃定她不会呢?
就因为她讨厌萧若景?也同样对皇族不满?
“小榆儿似乎有很多疑问。”白无常笑道,“可需为师解答?”
穆清榆忽略她的自称,直白地道,“你们意欲谋反。”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白无常笑了笑,也不否认,“我们?你指哪们?我和温非卿?包括你吗?”
赤裸裸的试探。
若换做别人,或许还会威胁她不准将事情说出去,可白无常连象征性的一句威胁也没有,好像认定了她们属于同一战线。
穆清榆倒也不介意,“除去温大人,还有风远。”
先前她还奇怪为何白无常没有伤害她,甚至还将她好好地照料着,她还总感觉风远和白无常之间有一种隐隐的默契。
现下一切答案都迎刃而解了。
因为她和风远达成了联盟,而白无常根本就是和风远一路的,她知晓他们的合作,所以才没有为难她,还把她当做了同伴。
可他们就如此信任她吗?虽然签下了一纸盟约,但她又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加之在如今这乱世,连相识多年的人都能反目成仇,更别说临时盟友。
“小榆儿果然聪慧。”白无常也不意外她猜出了他们的关系。
“你们将我们抓去丰山,是提前计划好的。”穆清榆再次肯定道。
那些草寇是提前埋伏在他们前往江陵必经之路的树林里,至于草寇们为何对抓到一个王爷表现得意外,显然是因为他们的寨主只让他们下山劫财劫人,但并未告知全部。
风远很聪明,以此营造出湘王和湘王妃被山匪所劫的突发事件,因手下草寇的反应而更显逼真。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让皇族丢颜面?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以她对他们的了解,无论是风远或白无常,都不像这么冲动之人。
“你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她问。
“小榆儿觉得呢?”白无常不答反问。
穆清榆淡淡道,“我阅历少,见识浅,猜不出。”
“自然是为了拉小榆儿你入伙啦。”白无常真诚道。
不过穆清榆并不信。
将军府大小姐自小体弱多病,是个一步一喘,两步一咳的娇弱美人,这是坊间对她的传言。
即便未曾听过传言,但在见过她之前,谁能确定将军府大小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在不确定一个人是否有能力、能否带来利益的前提下,他们怎么可能随便拉人入伙?
若行事真如此草率,这伙人大概早八辈子就被灭绝了。
既然问不出真正缘由,她也不再问。
反正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还要待在一起,她总能寻出点蛛丝马迹。
“静儿,快下来!”
“摔下来就没命了啊!”
前方忽然传来嘈杂的呼喊声。
穆清榆抬眼看去。
那棵被白凹镇百姓称为庇佑镇子的千年神树旁围了很多人。
她正纳闷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怎么聚了这么多人时,晃眼瞥见了几丈高的树干间站着一个人。
想来有人欲寻死,而树下劝慰的是寻死之人的亲戚朋友。
她们走近了些,也看清了树上之人,居然是昨天到客栈卖糖葫芦的麻花辫姑娘。
那姑娘性子开朗,看起来也不像寻死之人,怎会闹出这般动静?
穆清榆和白无常皆有同样的疑惑,然而还来不及得到解答,只听到数声惊呼,麻花辫姑娘已经失足掉了下来。
“小心啊!”
“静儿!我的静儿!”
惊呼声、担忧声混在一起。
所幸冬日的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千年神树也不例外,麻花辫姑娘被一枝树杈挂住了腰带,悬在了空中。
穆清榆瞥了白无常一眼,她毫无救人之意,抱手站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明明昨天买糖葫芦时还和麻花辫姑娘有说有笑,此时看到这番情景,竟一点儿也不心焦么?
“你看她生无可恋的双眼,何不成全她呢。”白无常出声,道出她无动于衷的缘由。
穆清榆朝树上瞧去,确如白无常所言。
那被称为静儿的麻花辫姑娘身处险境,却不慌不忙,不哭不喊,双眸里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决心寻死之人才会有的神情。
可她不明白,昨天还笑得明朗的姑娘,怎么才过了一晚就失去了所有神采呢?
猛然,只听“咔!”一声,树枝断裂。
“啊!我的静儿!”落下之人未叫,树下之人已哭喊出声,喊得撕心裂肺。
穆清榆脚下用力,踩过几个人的肩膀跃了出去,将人接住,稳稳落地。
她并非见义勇为的好人,只是觉得这姑娘无辜,她不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面前。
她也好奇,是什么让一个人这么快失去了生机。
静儿抬头,见到救她的人是昨日所遇看起来冷冰冰的客人,意外地睁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不知是该感谢救命之恩,还是责怪没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静儿!静儿!你怎么要寻死!你知道我们多为你担惊受怕吗!”扑上来哭的应当是静儿姑娘的母亲,哭嘶声力竭,几乎要晕过去。
忧心、害怕、责备、不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但静儿没理,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好像一具空壳。
四周的哭喊声和责备声就像索命的咒语,密密麻麻地往耳朵里面钻,闹得人脑袋发胀。
穆清榆听得皱眉,将静儿揽起,一跃跳出了村民的包围,远离那索命的圈。
白无常随即也跟了上去,三人停在结了冰的湖边。
“怎么要寻死?”穆清榆问了和静儿母亲一样的问题。
提及此事,静儿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落了很多泪,哭得都快干了,才满眼疲惫道,“我已有心仪之人,可爹娘逼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