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过,周弘嘉给橘猫做截肢手术,切掉坏死的断肢后,还要剪除一小段残端的骨头,这样才能拉拢缝合肌肉,包裹住残肢的末端。
手术结束后,他把猫安置在观察笼里,继续输抗感染的药。
这会儿诊疗大厅里空荡荡的,往常生意也马马虎虎,估计今天不会有其他顾客上门了。开店几个月来,除去房租水电各种硬性支出,加上设备仪器的贷款,营收只不过勉强糊口。
县城里的宠物诊疗需求有限,他回乡创业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这块的市场潜力还是不错。他盘算着,在县城的宠物市场发展起来以前,能靠扎实的诊疗技术和熟客口碑,逐渐积攒人气。
不过,就算没有这档子事,仅仅为了刘昆峰,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回来。
石涛独自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弓起背脊,双肘撑在膝盖,宽厚粗糙的手掌盖在额头,一动不动。
自从中午吃饭那会儿,到现在过了好几个小时,石涛果然信守诺言,连一口烟都没抽过,渐渐开始出现戒断反应。
周弘嘉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温水,走向长椅,坐在石涛旁边,递给他,“喝点水吧。”
石涛慢慢抬起埋在掌心的脸,浓眉深锁,面色发青。他接过纸杯,指尖因戒断反应而微微颤抖,端到发白的唇边喝了一口。
“难受得厉害吗?”周弘嘉看着他。
“没啥子。”石涛盯着手里轻轻发颤的纸杯,蓦地咬紧牙关,“就是脑壳有点痛。”
周弘嘉盯着石涛腮边鼓起的咬肌,明白他在逞强,都成这样了,显然不止“有点痛”。
每个人的尼古丁戒断反应,会根据体质有些许不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上瘾越严重,戒断反应也就越痛苦。
周弘嘉双手放在膝上,指尖交握,思索片刻,转头看向石涛,“戒烟还是要循序渐进,你这样一下子全戒,哪受得了。”
石涛咬着牙关,低低笑了一声,“你看你,又开始拉稀摆带。”
“我说真的。”周弘嘉在长椅上侧了侧身,面向石涛,“比方说,每天从一包减少到半包,再从半包减少到一两支,让身体有个适应过程。”
“说了不抽就是不抽。”石涛转头望向他,浓眉下目光炯炯,“你再扯这些塞边打网(乱七八糟)的,就是在臊我的皮、打我的脸。”
周弘嘉注视他铁青的脸色,心中不忍,这事终究是因自己而起,当然也只能自己收拾残局。他默了半晌,站起身,径直走向店门口。
“你走哪儿去?”石涛问。
“小卖部。”周弘嘉推开玻璃门,店外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哪个买烟,哪个就是龟儿子。”
周弘嘉听着身后传来他恶声恶气的调门,懒得回头看他,只能暗自苦笑。
周弘嘉来到十来米远的小卖部,在琳琅满目的货物间,抬眼看向店主身后排得满满当当的各色香烟。
“五牛”是成都卷烟厂出的,石涛以往抽的那种,烟盒是金色软包装,中间有个绿色方框,里面是“五牛”两个字和一头老黄牛。
周弘嘉自己不抽烟,所以叫不出名,只是拿眼睛挨个儿扫过烟架。他很快找了金色那款,才三块钱,即便在主打县城农村低端市场的“五牛”中,也是最便宜的一款。
“来包‘五牛’哇?”店主眼睛尖,发觉他的目标,“哪种?”
周弘嘉指向那包金色绿框的,店主递给他。他拿着烟,正要从裤兜里掏钱,又踟躇起来。
石涛这人,只要认定的事,别说“五牛”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算周弘嘉硬要把烟买回去,恐怕他死活也不会碰的。
周弘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烟重新放回柜台,对店主说:“这个先不要了,我再看看。”他在玻璃货柜中扫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花花绿绿的糖果上。
糖分可以使大脑产生愉悦的多巴胺,和吸入尼古丁的效果相似,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作为戒烟的替代品。
周弘嘉斟酌了半晌,看到纸盒中一条条排得整整齐齐的“曼妥思”。这种薄荷糖属于充气型糖果,可以像口香糖那样嚼着吃。薄荷味也能提神醒脑,缓解头痛。之前他吃过一次,味道还可以。
周弘嘉付了钱,把“曼妥思”揣进裤兜,回到诊所。
石涛仍旧坐在候诊长椅上,见他回来,原本弓起的背脊勉强挺直了,一脸戒备地盯着他,如临大敌,“我说了,哪个买烟,哪个就是龟儿子。”
周弘嘉走到他面前,掏出裤兜中的“曼妥思”递给他,用普通话骂了一句,“你才是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