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娟从三号桥回到家时,正好10点。
她打开防盗门,屋子里一片漆黑,这会儿徐明远应该跟客户在会所里唱歌喝酒。她关上防盗门,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灯开关,照亮玄关。
王美娟把单肩挎包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一只手扶着鞋柜,另一只手脱掉平底鞋。这时,从幽暗的客厅里传来公鸭式的沙哑声音:“你去哪里了?”
王美娟冷不丁听到这话,吓得肩膀一抖,定睛一看,徐明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黑暗中。
王美娟咽了一口唾沫,迅速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脱掉另一只鞋,随手摆进鞋柜,语气稀松平常,“晚饭吃胀到了,出去散下步。你不是约了客户吗?咋这么早回来?”
徐明远在黑暗中一言不发,以轻微的幅度挪动了一下有些发福的身躯,真皮沙发的坐垫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在这意味深长的静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王美娟借着玄关的光亮,悠然自若地走到徐明远旁边,弯下腰,拧开沙发旁的落地灯,“啪”的一声,暖黄色的柔光,霎时照亮徐明远阴晴不定的脸。
他从沙发的椅背上直起身,屁股往前挪了挪,一只手半握着拳,撑在膝盖上,直勾勾盯着王美娟。
王美娟坦然迎上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仅仅过了几秒钟,徐明远率先移开对视的目光,用肉乎乎的手指挠了挠微秃的脑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客户临时有事,吃了饭就分道扬镳了。”
王美娟随口“嗯”了一声,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了一条浅蓝色睡裙,准备去洗澡。徐明远走到卧室门口,倚在门框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美娟瞥了他一眼,正要从他旁边挤过去,徐明远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留步。”
“怎么了?”王美娟语气平淡地问他,面上毫无波澜。
徐明远咧了咧嘴,对她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把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举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的淡粉色包装盒,“近日发了一笔横财,特意为你挑选一份礼物。”
王美娟把睡衣搭在手臂上,从他手里接过礼品盒,打开一看,是一条纯金的项链,不过款式并不老气,在细细的链条上穿着间隔的磨砂金珠,挺有设计感。徐明远在这方面眼光独到,给她买的四季衣服、各式鞋包还有五花八门的首饰,历来品位不俗。
“我给你戴上试试。”徐明远说着,从礼品盒中拿出那根项链,推着她回到卧室里,站在穿衣镜前。
他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揽起她的长发,挽成一束搭在她左肩,用粗短的手指抠开项链的搭扣,动作轻柔地将项链戴在她脖子上,在颈后为她扣上搭扣。
王美娟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化妆,面色白得发青,神情冷淡,一身深红色的衣裙,让她想起上吊自尽的女鬼,脖子上这条搭在锁骨的项链,恰如一条黄金铸成的绞索。
“喜欢吗?”徐明远凑到她脸颊边,痴痴望着镜中的她,眼神中流露出欣赏。
王美娟在镜中看着丈夫,微微牵动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很漂亮,谢谢。”
“夫妻之间不言谢。”徐明远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温柔地摩挲,“只要你喜欢就好。”
王美娟在镜子前转过身,仍然保持嘴角的微笑,用近乎柔媚的眼神望着他,主动揽住他的脖子,顺势靠在他身上。
徐明远呆了一下,结婚十年以来,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须臾间,他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倒在床上。
王美娟轻轻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另一张令她魂牵梦萦的面容。
她一直自欺欺人,以为早就埋葬了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直到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在死灰复燃的剧烈痛苦中,唤醒了她压抑的思念和枯竭的情欲。这才发现,时隔多年,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男人,他滚烫的嘴唇,粗糙的手指,还有绷紧的结实身躯,都曾带给她无上欢愉。即便这种欢愉转瞬即逝,却在她的身体和记忆中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粉饰太平的这一方小小天地,正以惊人的速度全面崩塌,直至彻底化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