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旁,花翁远瞧着,孟婆正予一众投胎转世的鬼盛孟婆汤呢,十分忙碌的样子。
“姓甚名谁,来世做人做畜?”
每过一鬼,孟婆便会照例询问一番。
那鬼或答做人,或答做猪,也有撒谎的……
只这撒谎的从来没有好下场,待孟婆细细查了薄子,与上书不符,便要打上一顿,再放其去转世投。
反正喝了孟婆汤,便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打上一顿出出气也好。
“姓甚名谁,来世做人做畜啊?”最后一只鬼,孟婆依例问道。
那人却是不答,只站在那处。
“姓甚名谁,来世做人做畜啊?”孟婆又问一次,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只那人忒没眼力见儿了些,竟还是不答。
终是惹恼了孟婆:“既不能说话,那我便拔了你的舌头,让你再不能说话。”孟婆狠狠道。
此话果真奏效,那人当场慌了,忙道:“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看其脸,这才发现,竟是花翁。
见花翁的一瞬间,孟婆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随即冷下脸来,对花翁淡淡道:“舍得回来了?”
见孟婆如此问,花翁忙是满脸堆笑道:“在外的这些日子,我倒是日日盼着回来,却是不知娘子消气了没,便是没敢……”
边是说着,边是十分配合的做了个委屈的很的表情。
听了花翁的话,孟婆冷哼一声:“怕是外面的风景太过迷人,那舍不得回来了罢。”
花翁忙摆手道:“娘子委实冤枉了我,委实冤枉了我……”
又是好言好语哄了老半晌,方见孟婆脸上笑模样。
多日后的一天,季安平于后花园闲逛,倒是偶遇花翁。
彼时,花翁正仰头张嘴,对着一酒坛子,在费力的想要空出酒坛子里的最后一滴酒。
季安平瞧着有趣,便是上前搭言。
“花翁,好巧!”
“原来是季小兄弟啊!”
花翁遂将那空了半天的酒坛子放下。
“没酒了?”季安平指了指花翁手边那空空如也的酒坛子道。
花翁点头:“老太婆管的严,几日子才给一坛子酒,实在是不够喝。”
如说这冥界最热心肠的人,怕是非季安平莫属。
遂是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道:“冥王也爱酒,我便是酿了不少,将之埋在树下,花翁如不嫌弃,我便去给花翁你取一坛子可好?”
听了季安平的话,花翁的眼睛瞬间弯成一道月牙儿:“既如此,倒是再好不过。”
季安平酿的酒,连着嘴巴挑剔十分的冥王都伺候的了,更别提是花翁了。
掀开盖子,花翁对着宽大的瓶子口,深吸了一口气,遂叹道:“好酒……好酒……”
接着又是灌了好大一口,瞧其神情,也是满足的很。
季安平笑着劝道:“花翁慢点儿,医书有云,小酌即可,牛饮伤身……”
不过,嗜酒如命的花翁,此时自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
“季小兄弟,我瞧你第一眼,便是个不俗的,今后啊,必定大有作为……”花翁醉醺醺道。
也不知是其酒后胡言,还是真的道行高深,看出了些什么。
这夸赞来的实在太过于突然,一时间,倒让季安平有些羞涩。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花翁过奖了!”
两人相谈甚欢,便见一鬼差匆忙跑来,对季安平道:“季大夫,大人外出回来了,彼时正在书房公务,季大夫且回去伺候罢……”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那小子是四肢退化了吗?连倒个水的活计也做不得了……”
说到这处,花翁打了个酒嗝儿,方又接着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季小兄弟正在此处与花翁闲聊,没的空闲回去……”
“这……”
那鬼差犹豫了会儿,终是没敢说什么,匆忙回去复命去了。
季安平心中暗爽,想着这个冥王终究还是要给花翁几分颜面的,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个道理。
只事情似乎并不像季安平想的那么简单,那鬼差走后估摸一盏茶的功夫,却是见的孟婆前来,怒气冲冲的揪着花翁的耳朵将之带走。
“啧啧啧……真是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季安平独自坐在凉亭之中感慨。
却是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一幽幽清冷男声:“可是感慨够了?”吓得他毛骨悚然。
惊魂未定,回头细看,竟是冥王。
一时间愣住,又过良久,方才缓过神儿来,起身行礼道:“大人怎的来了。”
却只听得殇夭轻哼一声:“本王方才叫一鬼差来请季大夫,想是那鬼差分量不够,等了许久,也不见季大夫回来,既如此,本王便只得亲自来请了……”
便说着,一双眼睛便是上下打量着季安平。
瞧着其中目光不善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其眼中便会生出寒冰,将季安平冻死。
季安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再联想方才花翁被孟婆揪着耳朵带走的场景,怕不是个巧合罢。
心中不由鄙视:“这个家伙妄为冥王,实在是小肚鸡肠的很。”
嘴上却不敢说什么,毕竟,先前吃过的亏至今还历历在目呢。
于是,季安平便常这样劝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虽然他知,别说十年了,就算百年千年,这仇也未必报的了。
乖乖跟着冥王回房……
啊呸!是回书房。
一路无言……
瞧着季安平,倒是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小婢女,除了比普通女子高些,倒是看不出违和感。
书房还是老样子,堆积成山的公文。
季安平委实奇怪,这冥界日日哪里来的那般多的事。
亦是有些同情殇夭,这冥王当的也忒不容易。
野菊花加决明子,便是今日季安平为殇夭泡的茶。
正值秋末十分,气候干燥,十分容易上火。
菊花去火,决明子明目,如此搭配,甚好……
嘴唇微干,季安平端起眼前茶杯,小酌一口,幽幽道:“今日份的茶,有些苦……”
“是因着加了野菊花儿的缘故……”季安平忙是解释道。
解释罢了,似觉不够,又补充道:“菊花去火,只是苦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