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这话,算是个软钉子,表面客气,可实际上却分明是希望宋江识趣,知难而退。
可宋江是何等心性?他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投奔王修,哪里会轻易放弃。
“天王说笑了,所谓父不慈子奔他乡,君不正臣投外国!
如今大宋气数已尽,我纵然是朝廷之人,也当审时度势,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才是!”
说完,宋江看向王修,想着以自己的名声,将姿态做到这般,王修无论如何,也不该回绝自己。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才刚刚说完,王修就已经开口。
“好一个父不慈子奔他乡,好一个君不正臣投外国!宋衙司,我问一句,当日我们邀你入伙,一起起事时,你可曾想过这番话?”
宋江饶是面厚心黑,可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法将以往的事,颠倒黑白。
当日晁盖、王修诚心相邀,虽说王修态度模糊,可到底也是提出邀约了。
可宋江非但没有答应,反而话里话外,带着几分挑唆的味道。
如今王修劫了生辰纲,手中又有许多兵马,宋江过来投奔,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宋江脸色泛红,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
“少寨主见谅,当日宋江也是有所顾虑,可回去后,思前想后,我是越想越后悔,恨不得能肋生双翅,去军中寻您。
也正是因此,我才早早赶来,想要求得诸位弟兄的原谅,更想要加入梁山,和少寨主一起——”
没等宋江把话说完,王修就一拍桌子,抬手指向宋江。
“你这黑厮,当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呆子,可以被你随意戏弄、哄骗不成?”
宋江没想到,王修居然会直接开骂,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窘迫。
一旁的公孙胜轻咳一声,似乎是想提醒王修,要注意涵养、身份。
可王修此刻已经有些恼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他冷声说道:“当日我将你送走,你却潜入到我军中;我放你离开,你也确实把事办妥了,所以我并没有怪你。
可咱们兄弟不怪你,却不代表咱们看不出你有什么心思。
说穿了,你不就是看我兵强马壮,如今又得了不少钱财,觉得我有资本和朝廷斗一斗,便打算借着我的势头,给自己创造机会。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怕朝廷那天一道圣旨下来,给你个芝麻绿豆的官,你都得立马倒戈!”
宋江脸色再变,嘴唇动了几动,本想反驳,可却就是没有机会。
王修也是气急了,见宋江脸色难看,语速便又快了几分。
他断喝一声,而后喊道:“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忠不义,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宋衙司,叉出去!今后再不许他入我梁山半步!”
听了这话,晁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显然是觉得,王修的这个决定似乎有些过了。
不过不等他决定,要不要开口说情时,便已经有人上前,一左一右将宋江夹住,朝外拖拽。
然而即便如此,宋江却依旧不肯死心,他一边挣扎,嘴里还在一边大喊。
“少寨主三思啊!若是有我在,我定能帮上不少忙,我在江湖上也是有朋友的啊!”
王修闻言,冷哼一声,道:“只怕也是被你蒙蔽的朋友,再或者,便是和你臭味相投之人!”
说完,王修猛地起身,高声朝着众人质问。
“诸位兄弟,我的话,可有人心存异议?”
四下里一片寂静,无人应声,唯有宋江仍在不知喊着什么。
顿了片刻,王修又问:“诸位兄弟不应声,我便当是没有了;
但若是日后,谁和宋江勾结,抑或与之交往过密,却也不能怪我方天画戟之下,不讲情面。”
说这话时,王修周身气势翻涌,饶是众人也已经经历生死、手中染血,可依旧有些难以招架。
众人心中凛然,公孙胜略一思忖,最终竟第一个站出来响应。
“主公放心,贫道定当恪守本分,绝不会有半分逾越!”
有了他带头,其余本就和宋江交情泛泛的,自然是连忙附和。
一时间,唯有晁盖和吴用脸色古怪,似乎还在犹豫。
王修侧目看向两人,虽未开口,却又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传来。
吴用是个文人,哪里见过这个,只是片刻不到,他便彻底动摇。
“少寨主放心,吴用不会和宋衙司有来往。”
这话说的勉强,可却也算个态度,王修点点头,将视线聚焦在晁盖身上。
晁盖生平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敬着,何曾受过这般态度,此刻心中既纠结,又不满。
他双手紧握,牙关紧咬,整个人犹如铜浇铁铸,一动不动。
见晁盖如此,王修也不勉强,他移开视线,而后轻声开口。
“诸位心中定然还有疑惑,甚至怀疑我拒绝宋江,是为了泄私愤。
可我今日可以告诉你们,我拒绝宋江,是为了大业。
宋江此人有些名声,可心中诡谲,为人更是表面仗义,内心满是算计。
他和我初见时,是何等态度,诸位可大多都瞧在眼中。
可后来,在我军营中待了一夜,便又开始想加入我的帐下,你们以为,是为何啊?”
王修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答案已经在众人心中出现。
晁盖更是心中沉闷,犹如一块巨石压住胸口。
“还有今日,咱们前脚到了东溪村,他后脚就跟过来了,这也足以说明,他一早便在窥视着咱们。
说句诛心的话,假若咱们没能成功,只怕他早就举发咱们,让咱们被官军围剿。
似这般投机之人,心中全无信义二字,你们敢和他结交,我却是不敢的。
我要做的,是推翻赵宋,不是江湖聚义;故而有些规矩,我还是得讲的。
哪位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妥,或是觉得受不了,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把生辰纲分出一份,送他离开!”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就连因为宋江一事犹豫不决的晁盖,此刻也是默不作声。
一瞬间,房间里再次变得一片死寂,可王修的心里,反而更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