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着,她不知道想些什么,这一切似在做梦,她甚至想要用剪刀把那件漂亮的羽绒服剪成碎片,埋在泥土里,然后斥责她的孩子,直到她不再说谎,说出自己根本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的事实。
第二天鸟鸣叫的时候,她还是冷静下来,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
“下次,再看见那个脸上有疤,腿一瘸一拐的人,一定要大声的喊:爸爸。”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女儿正摇头晃脑的背着老师新教的唐诗。
她在沙发上仰着头坐着,忽然就伤心起来。
她想起十几年前临潼老家小区楼下,邻居家养的那只摇摇晃晃的大黄狗,天天跑到楼道里拉粑粑。黎明十分,昏暗的楼道里,母亲总是会大声尖叫。
她想起春天的田野,漫山遍野奔放着的美丽花儿啊。母亲正骑着自行车,在土路上悠闲地摇摆。又轻声哼唱起一首邓丽君的歌谣,她听着,把头埋在进母亲温暖的背里,一同被灌醉了的还有路边微笑的野花和野草。
她看着她的女孩,想着这几年为她付出的痛苦和眼泪,居然与母亲当年的那般相似。
她想起母亲,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还活着,想着想着,就落下一滴浑浊的眼泪来。
那就回“家”去吧,回家去。她买了两张北上的车票,带着她的女孩儿,回故乡去。
摸索着,摸索着,从往昔的记忆里抽出细丝来,组成一幅幅模糊不堪的记忆。
快到了,快到了,“家”就在转角处。
她却停住了脚,双腿软下来,不敢再往前走。
风吹过来,迎面走来一个老妇人,手里提着一捆芹菜,青白色的发揉成一团,箍在头上,皱纹下面泛着波涛。
那是谁?是不是母亲?不是,一定不是,只是有些熟悉罢了。
可她越看越清楚,越清楚越记得,那一张埋进泥土都忘不了的脸,那分明是母亲的啊,是那个生她、养她又痛苦的失去她的苦命女人的啊。
“妈……”
她无法控制的喊出声来,喉咙里猩红猩红的让人难受,似噙着一团血。
老女人怔住了,抻着头扶了扶眼镜,努力的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女人。
然后,手里的那捆娇嫩的芹菜慢慢滑落下去,掉在地上,扬起清淡的尘灰。
光从东边来,今朝又是一天晴朗。
姑娘卸了艳装,将军弃了金甲,商人停止假笑,政坛的中流砥柱放下绷紧的神经,稀松平常地翘起了二郎腿。
因为他们都回家了,找到了想找的人。
因为家里有个深深牵挂的人。
那人,让他们丢盔卸甲,眼泪肆意横流。
我不是倾城美女,不是威武将军,没有富甲一方,也没胆量挥斥方遒。
但我身边有几个人,可以让我原形毕露,变成孩子。
我把他们死死的抱紧,口中吐出光芒万丈一朵莲花,燃烧身体,怒目看向周遭无尽黑暗。
“你们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别伤害我最爱的人。”
它们似乎被我镇住了,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
我脸上露出了笑容,觉得自己无比伟大。
我松开我深爱的人,却惊奇地发现,他们身上全是流血伤疤。
我低下头,看见身上居然长满了刺。
我震惊了,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身边人拍拍我的肩膀:
“宝贝啊,多亏你了,成功地保护了我们!”
看见他们的笑脸,我忘记了羞愧,心中升起一点骄傲自负。
我怒吼一声,双脚踏起万丈灰尘,身体发出耀眼光芒。
破旧肮脏的身子被洗得干干净净,我的身上被披上银盔金甲。
我提着锋利钢刀,朝着落荒而逃的黑影追将过去。
跋过了山涉过了水,黑暗中竟然看见了一点光,忽明忽暗。
我好奇前往。
惊奇中看见有一人,身上长满尖刺,燃着火,四肢张开,保护着身后一个人。
那人在他的保护下面奄奄一息。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那人大喊一声:
“你们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别伤害我最爱的人!”
提着刀追将出来。
我吓得落荒而逃。
忘记翻了多少山,涉了许多水,终于回到我爱的人的身边。
看见他提着马灯,垂手站立,两眼泪痕,笑着叫着我的名字。
看见他,我全身颤抖,眼里的暴雨肆意地冲出来,在我脸上忘情横流,我顾不得擦。
我丢了盔卸了甲,狂奔着扑向他。
可我却忘了,我身上长满了刺。
他张开怀抱迎上前来。
“呲”
尖刺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不管,抱紧我。
“呲”
尖刺刺穿了他的手臂。
他没有怨言,用含笑的眼睛看着我。
“啪”
手上的马灯掉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黑暗中唯一的光也消失了。
万籁俱静,成了一片死灰。
笑向西开着车,一直开,一直开,一直开,穿过一个接一个的村子,一个接一个的城市。一路上他遇见许多人,可爱的,可怜的,可恨的,可敬的,他跟他们有许多关系。
可他不能停止脚步。
他帮了许多人,很需要帮的,需要帮的,不太需要的,不需要帮的,完全不需要的。
他卖过艺,要过饭,他打过工,他差点疯过。
走啊走,走啊走。
走了好久,一直走了好久。
一直没停。
他好累,但他没有好后悔当初上路。
有一天他停下了车,前边不远处是万丈山崖。
没有路了。
后面跟着一群人,他们都停下车,奇怪的看着他,他们在等他继续走。
他看着悬崖,满含泪水,拿出电话,跟认识的人打,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好多人,他想说很多话,但是身后传来骂声,他不得不停止电话。
他顿了顿神,想了几秒钟,露出了笑脸。
他擦干眼泪,加足了马力,向着山崖开去。
啾-----啪。
只留下了好美丽的一条弧线。
徐晓芹,我家门口挑着夜灯卖馄饨的那个老女人,走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端给我馄饨和啤酒的那个。
她今天结婚,和她的男人,李耳。
她们有个好可爱的女孩儿,叫李小萱,曾经是我最爱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