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她摇了摇头,掰手指回忆了下。
还未等她回答,他便道:“这是我喝过的第二次。”沐逢秋的话,说得她一愣。苏拾一很少下厨,细细数来,似乎是十年以前的事了。眼睛一亮,她睁大眼睛,端详他的眉眼,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初见苏拾一,他还是个孩童,也不叫沐逢秋,叫关则。
清秋,他跟随师父下山捉妖,在回山的路上遭到大妖追杀,师父拼了命保护他,最后与大妖同归于尽。同行的师兄弟早已落荒而逃,落下他一人找不到归路,流落街头。
彼时,苏拾一刚入人世,在巷尾捡到了落魄的他。那时,也是不知人间规矩的苏拾一带着他吃了很多苦头。
譬如在包子铺吃了好几笼肉包没付银两,被乱棍打了出来;去乐坊调戏琴师,失手打碎瓷瓶,被迫洗了半个月的碗。
最难的那日,是他饿昏了头,李家夫见他们可怜收留了他们两人。街坊邻居说,他的妻子可是个脾气火爆的主,让苏拾一带着他赶紧走,不然免不了一顿毒打。可她见过许多恐怖的妖怪,满满地不以为然。
夜里,苏拾一为他熬了一碗咸咸的肉粥,看着就难以下咽,他却没有犹豫喝下了。
“粥真好吃,我以后还想吃。”
少年的眸中有光,把她深深地映入自己的眼帘中。除师父之外,只有她会熬粥给自己喝。虽然不是很美味,但关怀溢于言表之外。至少他能感受到,苏拾一有比太阳还明媚的温暖。
听到夸奖,她笑得眉眼弯弯,用手揉乱他的墨发。人类的幼童不像妖怪的幼童,颇为有趣和良善。
苏拾一是个天生的狐狸精,和李家夫走得很近,一伸手就被旁人认为是执手,绕是她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更何况她也懒得解释。一次,她不小心摸了李家夫的脸,正巧被干活回来的李夫人抓得正着。
夫人暴跳如雷,当着街坊邻居的面,鞭子就要落在苏拾一身上,被突然冲出来的他挡住了。人类很脆弱,一鞭子打垮了年幼的他。
原本在旁笑得妩媚的苏拾一顷刻间恼怒,扼住了李夫人的脖颈,周身散发一股妖怪才有的杀气。这是第一次,他知道那个带着他四处游走的笨蛋苏拾一,是个大妖怪。
荒废的庙宇,篝火燃烧枯叶发出啪啪响声。他乖巧地趴在她的怀中,她问他:“小道君,你叫什么呀。”
揉了揉眼睛,他回道:“关则。”
“关则关则,又关又折,不好听,念起来还拗口。”
她看不懂人间的四书五经,也没多大见识,只觉他的名字简单无味,太过死板。
入夜风凉,他因伤势严重发起了高烧,苏拾一就近找了家道观求助。看着身穿道袍的他,留在此地,对他而言再合适不过。还未等他烧退,苏拾一便悄然离去。
她是妖怪,带着人行走世间难免有些不方便,更何况他这么脆弱。相处时间一长,他若死了,自己也于心难安。
遂把他留在了道观,托道长照顾好他,言不久会回来接走他。只是后来,他没有等到她回来,师兄也未来寻他。
时间一长,他便跟随道观里的道长学习道术。他本孤儿,无父无母,师父是他的恩人现已逝去,无以为报的他将姓氏改成了师父的沐姓,于二界之中行侠仗义,想留下师父的足迹。
名逢秋,是为纪念与那个妖怪相遇的秋天。十一为秋,恰逢拾一。
修炼道法之初,沐逢秋常常抓到在人间造些小恶的兔子妖。兔子妖和苏拾一一样的美丽动人,会挽着他的手叫他“小道君”,一听见,他就不忍心下重手,只锁在牢里好吃好喝地候着,待悔过后放走。
以为两人没有再见之日,哪成想,她竟是妖司府下令捉拿的妖怪。也以为两人的见面,会触景煽情。哪成想,与他朝夕相处了半年的苏拾一,并没有像他一眼认出她那般,认得自己。
亏他念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倒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世事无常,实属无奈。
裙摆被风吹起,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沐逢秋拿着一罐桂花酿,撕开封面,给苏拾一倒了一杯。桂花香扑面而来,酒不烈但味很足,她笑着看漫天的星星,好久没有人这样陪她坐在楼顶赏月。
不远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一个姑娘身后跟着三四位男子,气氛却很协调。这是雾国随处可见的场景,她看在眼里,细细思考了一番。
“小道君,娶了我之后,我定会只守着你一个人。”言下之意明显。
王叔说对人要一心一意,她晓得,沐逢秋等了自己那么多年,也想了自己那么多年。扔个石子水都会有回响,更何况是修炼万年的妖。八分酒入肚,话就真了起来。
“是吗?”他转头看她,又言,“守身如玉?”
妖怪的脾气火爆,尤其是喝醉了酒的苏拾一,她拍了拍大腿,指着月亮发誓,振振有词。
“我只是看他们,我真的是什么也没做,我摸都没摸过,亲也没亲过。”
一语既出,沐逢秋皱眉,有些不悦,俯身上前压住她。看着她脸色微红,又低了些,亲了上去,灵活的舌侵入她口中掠夺桂花香。看她小手放在他胸膛乱动,胡乱摸索着,最后握成拳锤他。
力不敢大用,怕伤了他。看来,是个笨妖怪无疑了。待她脸色通红,他才放开她,还有些恋恋不舍。
“这是惩罚。”惩罚她这么多年没来找他,惩罚她一眼没有认出他来,太多太多。
粗重的气息喷洒在苏拾一的脖子上,又痒又热,她轻轻挣扎几下,他顺势含住她的耳垂,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小道君,我错了,错了。”
她蹬着腿,眼睛里有些雾水,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又懒又软,把他的心头挠得痒痒的。罢了罢了,他对她到底下不去重手,反正苏拾一以后都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凡事可以慢慢算。
夜深风凉,她打了个哈欠开始瞌睡。他轻手轻脚抱起她,飞身而下,走过长廊庭院,平日里活蹦乱跳的苏拾一乖巧地靠在他怀中。动作轻柔把她放在床上,捏好被角。还细致地点了喜爱的玉兰香,留下满室烛光。
他知道,苏拾一怕黑,以前总是守着一团篝火,对他说些妖界的故事,絮絮叨叨的老妖怪原是个孩子心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