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芳捏着吸管的手一顿,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的自然,“我至少在那个家里生活了几年,他越来越老了,我回去看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陆景尧忽然有些烦,“不需要。”
他语气很生硬,透露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听见这三个字,陈佩芳的脸色终于有些改变,“景尧,当初离开那个家时抛下你,这确实是妈妈的错,我一直想着要弥补,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生下来的,你曾经是我身上的一块儿肉,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
她的话语还没消散,陆景尧忽然开口打断。
“我这次见你,是因为你字里行间提到了我爷爷。”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见面,也是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别去找我爷爷,也别想着拿他威胁我或者让我妥协做什么,你能做的唯一事情是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
他的语气太沉稳,陈佩芳忽然有些慌张。
陆景尧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服务生将外带的打包好的那杯甜口奶茶端上桌,他起身,拿着那杯甜口奶茶。
他转身时,顿了一下,没回头,但是声音响起。
依旧清冷淡漠。
“你如果想要弥补,应该和四岁的陆景尧说对不起,当初被抛弃的人是他,被丢在街边的人也是他,而不是我。”
陈佩芳听着一怔,搭在膝盖上的手握紧,第一次对面前的人产生真正的心疼感觉。
但是又无力作为,只能坐在位置上,看着那张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他碰过的银行卡,和他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
陆景尧推开店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
不远处,光秃秃的,被薄薄的白雪盖了一层的树干下面,姜悠一身白色风衣,遮到了小腿肚子,她双手在外衣口袋里揣着,一张小小的脸白皙漂亮,小巧的下巴藏在红色围巾下面。
见他出来,她瞬间抬起头,笑着朝他跑过来,一张嘴就哈出了白色雾气。
陆景尧把手上的奶茶递给她,她笑嘻嘻的接过,牵他的手,“我刚才看见你给我点奶茶了。”
“嗯。”
陆景尧看着她,不知她来了多久,但是想到她刚才一直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他就下意识勾唇。
姜悠将奶茶捧在手心取暖,转头和他说话,“我刚出宿舍就下雪了,一开始下的很大,我和宿管阿姨聊了一会儿,后来雪变小了,我就过来找你了。”
“我刚才看天气预报,今晚好像还要下雪,我们明早可以去操场堆雪人。”姜悠语气有些兴奋,“对了,你饿了没,我刚才见你没在店里吃东西,我好饿啊,我们一会儿去吃什么?”
她什么也不问,像是没有半点好奇心,吃完饭,天色已晚,薄雪还在下,两人沿着街道走,陆景尧突然停下,他看着旁边的长椅,“你冷吗,我们坐一会儿。”
姜悠笑着,“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好。”两人坐下,陆景尧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从旁观者看来,姜悠缩在陆景尧怀里取暖,却不知,是陆景尧正在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他慢慢的开口,跟她讲述自己的事情,“姜姜,我很小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
“我爸是癌症,没办法工作,自从生了病脾气也变得很坏,但是她不一样,她很要强,觉得这样的家庭拖累她,所以她选择离婚。”
“我那时候不懂事,天天吵着找她,所以没少挨打,也被丢出过家门两三次,每次都是爷爷把我捡回来。”他声音平静。
姜悠伸手,细软的胳膊从后面圈住他的腰。
“他们办完离婚后,有次她回来收拾行李,却因为我的抚养问题和我爸又产生了冲突,我爸那次动了手,她的脸被打出血,跌坐在地上,当时我就在门外站着,她转过头,厌恶的盯着我,说不该生下我这个拖油瓶。”
“我那年四岁。”
姜悠圈着他腰的手臂收紧,她想听但是又不敢听下去。
“那天她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得过她的消息,但是高中时,我遇到你的那一年。”陆景尧转头看她。
那一年,他遇到了宝藏,也遇到了泥潭。
“她跟我说她在B市赚了很多钱,想和我相认,因为她组建了新家庭后,已经没了生育能力,她一直想用钱换所谓的母子情,满足她做母亲的愿望。”
听到这儿,姜悠的手已经钻进他的手心,和他冰凉的手指牢牢缠在了一起。
她问,“你拒绝她了吗?”
陆景尧忽的笑了,姜悠却看着心酸,她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姜姜,这方面我没有你勇敢。”
姜悠是非分得清楚,就算再难过也不会让自己委屈,所以更多时候,她反而更洒脱。
“但是我拒绝了。”陆景尧捏着她的长指收紧,笑着开口,又认真,“因为你给的勇气。”
他以前被抛弃过,被丢下过,被厌恶的推开过。
秦宁都会拉他一把,但同时也会告诉他,他们这就是命,是一直都摆脱不了的泥泞,一直被传递着悲观的思想,所以当姜悠出现时,他才会被她的耀眼吸引,她活泼像太阳,又漂亮如玫瑰,平时随性洒脱,但遇到事情倔强着不屈服。
没人会拒绝太阳,而且是为自己升起的太阳。
相逢的意义是照亮。
姜悠坚定唯一的爱意,就像是在抚平他心口的伤疤,填上了他一直迷茫的答案。
曾经被抛弃过的人,也是值得被爱的。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太阳,遁入黑暗中的一丝光,却有不可阻挡的力量,最终会为你劈裂山谷,流淌清泉,带给你整个世界的光亮。
她会将所拥有的尽数奉献。
让你感受她的全部爱意。
——
A大的寒假放一个月左右。
除夕那天姜家父母不在,只是大年初一回宁溪吃了顿饭。
饭桌上,他们的态度依旧端在高处,没有太激烈的言辞,但是语气中很明显的批评意味,从姜司去年复读的事情到姜悠的专业选择,他们仿佛一无是处。
姜悠心情郁闷,忍了又忍,饭吃到一半就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