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摘不掉的面具
“当初最早发现你的人是我，也是我有意把你引到前厅，从而让父亲和母亲知道了你的存在。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丫头，怎么可能有机会去辛府正厅侍候？”胡千雪得意地看着她，她感觉刚才的那种恐惧之感瞬间消失不见了。在她眼里，耗子永远是耗子，只有被人追打的份儿！
此时，遮月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一轮圆圆的皓月。皎洁的月光像流水般洒满了大地，也照亮了白衣女子的脸庞。
突然，胡千雪匆忙地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指着她，颤声喊道：“不——你不是阿慧！你是——胡千雪！”她分明看见她的鼻子上有一颗黑痣，而阿慧的鼻子上绝没有那颗黑痣。
“不错！我不是阿慧，我是被你推进荷塘的胡千雪——你的姐姐！胡冰雪，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白衣女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缓缓朝她走去，吓得她连连后退。
忽然，胡冰雪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碎石块，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胡千雪，你想干什么？你——你不要过来——”她的声音在发抖。
胡千雪凑近她的脸，眼神凌厉地盯着她，“胡冰雪，你这张面具也该摘下了！”她伸出右手，一下子将胡冰雪鼻子上的黑痣抹去了。
胡冰雪大惊失色，双手捂住脸，大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求求你不要过来——求求你……呜呜呜……”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直出现在我的噩梦中折磨我？到底怎样你才肯罢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做人人都喜欢的胡千雪好累啊！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做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胡冰雪。虽然不招人喜欢，但是至少心里活得坦然，也不用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把心中的想法吐露了出来，她忽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淋漓。
“胡冰雪，你终于承认是你杀死了你的孪生姐姐胡千雪了！”
“你——”她看见眼前这个胡千雪正慢慢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你不是胡千雪！你究竟是谁？”她觉得又气又恼，只觉得自己简直愚蠢至极，当年她亲眼见到胡千雪沉到荷塘，又亲眼见到家人为她下葬，她又怎么可能死而复活？
“师父，夜郎君，你们也该现身了吧！”白衣女子嘟囔道。“我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可累死个人了！”
朝闻、罗楚亭、子夜主仆像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在胡冰雪的面前，把她着实吓了一跳。
“云舒——”朝闻微笑着看向一身白衣的云舒。
云舒高兴地跑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胳膊亲昵地叫了声：“师父！”
“十一郎？是你——”胡冰雪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现在竟然不再目盲了。“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你！你是为阿慧报仇来的吧？”
子夜冷峻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子煜走到她跟前，指着她痛骂道：“胡冰雪！你不仅杀死了自己的同胞姐姐，还派赖九毒杀了阿慧！你利用完赖九后，怕他泄露你的秘密，所以，你又把他杀死了！你真是好恶毒的心！”
“哈哈哈……不错，人都是我杀的！随你怎么说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子夜的脸，脸上现出痴迷的神色，“十一郎，你的这张脸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俊美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充满了柔情。
“你为何要杀死胡千雪？”子夜冷冷地问。
“她该死！她死有余辜！”她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我们明明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全家人却更宠她。太爷爷总是教她习字作画，从不叫上我。父亲出远门回来第一个问起的也总是她，其次才是我。就连母亲，表面上似乎更喜欢我，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是一种平衡的手段，全是做给我看的！还有那帮势利眼的下人，胡千雪稍微给他们一点儿好处，就对她感恩戴德的跟祖宗一样！只有我最清楚，胡千雪是个表里不一的骗子！她在人前一套，装温婉，装乖巧，装贤淑，但在我面前，她会卸下伪装，露出原本邪恶的一面。她处处打压我，欺负我，在父亲母亲面前说我的坏话，害大家越来越讨厌我！不管我怎么解释，就是没人相信我！那天，在荷塘边，她又对我颐指气使的，好像我是她的奴仆一样！我受够了，我受够了那个小贱人，所以——我一把将她推了下去！我看着她在水里一点一点挣扎，然后慢慢没了呼吸，彻底沉入水中，心中不知有多快活！哈哈哈……”她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行泪水。
“过了一会儿，当我发现水了没了动静以后，我突然想到，如果他们知道死的人是他们最爱的胡千雪的话，那他们一定会将所有的怨恨附加在我身上。我想，既然你们喜欢胡千雪，那我就让胡冰雪死去，就由我戴上面具，做一个假的胡千雪好了！于是，我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快速回房中，在鼻子上画了一颗黑痣，说来也可笑，他们区分我和胡千雪的唯一依据就是她鼻子上的那颗痣。然后我又迅速回到现场，装出吓呆了的样子。好在等他们打捞出胡千雪的尸体以后，她的脸早就被荷塘底下的碎石划伤了，所以，没有人任何怀疑到我的头上。就这样，我戴着胡千雪的面具活了这么多年，可是，十一郎，你知道吗？我一点儿都不快乐！做胡千雪一点儿都不好！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副面具已经摘不掉了！摘不掉了……”胡冰雪早已泪流满面，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十分悲凉。
“你为什么要杀死阿慧？”子夜冷冷地问。
“结果到头来你还是只关心她。”胡冰雪的脸色忽然变得冷酷，“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她缓缓转起身，一脸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切都怪你！谁叫你长了一张叫人看一眼就彻底沦陷的脸，谁叫你还吹得一曲那么动听的箫声！那一日，我本来只是好奇，这个长得和我那死去的姐姐神似的阿慧，究竟要去往何处。我跟着她来到了你的宅邸，然后，看到你在**，那一刻，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我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可是——当我看到阿慧也在那样深情地望着你的时候，我的骄傲和自尊告诉我，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你！”
子夜冷笑了一下，神色漠然地说：“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以前没有，今后也绝不会有！”
十五、冤冤相报何时了
“为什么？”胡冰雪一脸痛苦地望着子夜，他的眼神里满是厌恶。“天底下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美貌、富有，还这么专情地爱你了。我和阿慧长着一样的脸，为什么你能为她报仇，而却对我这么讨厌？”
“像你这么恶毒、自私、冷血的人，不配提起阿慧的名字！”子煜狠狠地骂道。
“哈哈哈……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狡黠地笑了一下，“真正害死阿慧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那日多此一举突然来参加太爷爷的寿诞，我也不会对你起疑心。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来过我家，却在阿慧那个小贱人被打入大牢没多久就主动前来，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你一来我就派人偷偷跟踪你，还有你的忠仆子煜，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发现你的忠仆在暗中打听阿慧的下落。本来，我只想把那个小贱人打入大牢，并不想杀她的，但是，你想救她，我却偏叫你救不成！于是，我找到了一个缺钱缺得要命的衙役赖九，一开始他假装正人君子不答应，可我最清楚他们这种贱民的本性，我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大笔钱，他挣大半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答应了。就这样，你的阿慧被他下毒杀死了！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子夜并不答话，反问道：“你为什么杀死赖九？你本可以不杀他的。”
“哼！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像他这样的人，利用完了，就只是一颗弃子了。活着对谁都没有好处！”胡冰雪的脸上现出轻蔑的神色，似乎对赖九的死一点儿也不在意。
“你说什么？弃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歹毒的女人？！”罗氏突然脸色铁青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眼神像刀锋一样凌厉。
“你又是谁？”胡冰雪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弃子的妻子！胡冰雪，我要你记着，哪怕是卑贱的弃子，不要命起来也是十分吓人的！”
罗氏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只吓得她连连后退。突然，她一个转身躲到了子夜的身后。
“十一郎，救救我！”胡冰雪拉住他的衣袖，向他求救道。
子夜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然后走到朝闻身边，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哈哈哈……我才知道，原来——你真正爱的人竟是她！”
胡冰雪嫉妒地看向朝闻，她没想到自己一直都找错了对象，更没想到，子夜竟然钟情于一个相貌平凡的女人。她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股怒气像火山一样涌上头来，她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然后将它对准了子夜，确切地说是他身后的朝闻。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既然你不爱我，那我就毁了你所爱的！”
说完她疯了似的冲向朝闻。子夜急忙单手抱起朝闻，快速躲闪。胡冰雪见一刀不中，怒气更甚，又凶狠地朝他们刺去。她还未刺下去，却发觉自己的后背被人刺中了一刀，她缓缓转过头，刺她的人竟是罗氏！
“我说过，哪怕是卑贱的弃子，不要命起来也是十分吓人的！”罗氏冷冷地说道，然后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
胡冰雪轻哼了一声，随后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她的背部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弃子……永远都是……弃子……”
她应声倒下，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子夜。
但是，她爱的子夜正一脸温情地看着身边的女子，他问她：“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那女子只是微微摇头。
“他始终都不曾正眼看我一眼。”死神临近的那一刻，胡冰雪最后在心里哀伤地想。
子煜走到她跟前，上前查看了一下，然后对众人说：“她已经死了。”
子夜走到罗氏跟前，对她轻声说了几句，罗氏点了点头，然后就失魂落魄地独自一人离开了。
“郎君，胡千雪，哦，不，是胡冰雪的尸体该怎么办？”子煜问。
“还是毁尸灭迹吧。”罗楚亭突然建议道。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子煜。“这是化尸粉。只要倒上一小撮，人的尸体就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可是——”子煜一脸担忧地接过药瓶，说道：“毕竟这次不同以往，死的可是胡府的千金。就这样毁尸灭迹合适吗？”
子夜思忖一会儿，随即点点头，示意就照罗楚亭说的去办。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比起惹上胡府，让自己麻烦缠身，他更倾向于接受罗楚亭的这个损招。
子煜于是不再多言，他走到胡冰雪跟前，想要摆正她的身体。突然，“哐当”一声，一个黑色的棋子从她身上掉落在了地上。
子煜连忙放下胡冰雪，捡起棋子，大惊道：“是黑棋子！和上次的那一枚一样！”
子夜接过棋子，仔细翻看了一下后，将之装进怀中，然后蹲下来把胡冰雪的尸体从背面翻了过来，在她的背上俨然有一个和棋子大小一样的洞眼。朝闻走上前，掀开她的衣服，发现那枚棋子竟穿透了她的后背，直接击中了她的心脏。
她神色忧虑地说：“胡冰雪不是罗氏杀死的。罗氏的那一刀虽重，却不会致死，真正致命的是这棋子的一击。”
“这究竟什么人？竟然可以一击致命。”云舒感叹道。
罗楚亭向四周警惕地望了望，说道：“上一次花十娘中的也是这样的黑棋子。看来此人一直隐藏在暗处，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子夜说。
子煜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把心一狠，撒上化尸粉，不一会儿就清理了胡冰雪的尸体。
朝闻看着地上的那一滩黄水，又出神地看向远处，然后忽然转身问子夜：“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报仇才是化解一切仇怨的唯一选项吗？罗氏替夫报仇成功了，余生就一定会幸福快乐吗？”
子夜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不语。现在连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了。
“报仇永远都不能化解仇怨，像罗氏这样的人，与其说报仇是为了她丈夫，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因为如果不报仇的话，他们是无法原谅自己的。”罗楚亭神色严肃地说。
不知怎地，朝闻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红衣男子的身影，正是那个人当年杀了她全家，让她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她在心中自问，她可以原谅那个男人吗？如果有一天见到他的话，她会不会也像罗氏一样，选择报仇雪恨？也许吧。不，是一定会！她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人还能活在这世上！
想到这里，朝闻有些理解地看向罗楚亭，她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的，如果不报仇的话，她是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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