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梦回桃林
朝闻怔怔地盯着画中姿容秀美的女子，只觉得恍如隔世，仿佛那是另外一个遥远时空的自己。如果不是看到了这幅画，她几乎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经的模样了。她不禁有些感慨时光带来的变化。才短短两年，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林秀，吴致远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胆小怯懦的他了，一切都恍如一场大梦，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朝闻正出神间，吴致远打破了沉寂，说：“秀秀，你知道吗？刚出桃源那会儿，我想你想得都快要发疯了。为了排解对你浓郁的思念，我凭着记忆画下了这幅画。我随身携带着它，就连睡觉时也不例外。每当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拿出这幅画，一个人静静地瞧着，就好像你真的出现在眼前一样。”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现在，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却——我却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他的表情忽然黯淡下来，声音也渐趋虚弱。
“致远哥哥，我——”
吴致远伸出右手的食指放在她的嘴边，温柔地说：“秀秀，就让我再好好看一看你吧……你知道的，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你百看不厌……”他苦笑了一下，心酸地说：“只可惜——我马上就要死了……”
朝闻摇摇头，哭着说：“不，致远哥哥，我会救活你的——你忘了，我是咱们桃源医术最高的大夫……我——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这一刻，她想起的，全是他对她的好。在她眼里，他只是那个爱她、护她，永远会留给她最后一块桃花酥的致远哥哥。这一刻，朝闻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可以像她保证的那样救活他。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刚才那番话只是无力的安慰罢了，他是真的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吴致远勉强举起一只手，轻轻为她抹去了挂在眼角的泪痕。他微笑着说：“秀秀，谢谢你。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我已经感到很心满意足了……我只希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能永远健康、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还有，我有两件事情相求——”
朝闻点点头。
“第一，我死后，希望你能在我的坟前种一棵桃树。既然身不能葬在桃源，那便让我和桃树长眠吧。”
“好。我答应你。”
“第二，临死之际，我想向你求一瓶醉红雨……这半年来跟踪你，我多少还是有所耳闻……据说，你酿的桃花酒可以让人回到想去的地方，见到想见的人……其实，我最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只不过，我还想再回到桃源，回到我们小时候快乐无忧的时候……如果——时间就停留在那个时候该多好啊……”
朝闻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她才说：“致远哥哥，我——我这次出门走得急，并没有带醉红雨……”见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立马又补充说：“不过，据我观察，其实我酿的醉红雨并不像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那些喝过醉红雨的人，之所以可以见到想见的人，是因为他们的意念足够强大，他们的心也足够真诚。所以——”她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想再重温小时候的桃源，那么，接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吴致远顺从地点了点头。“好。秀秀，我听你的——”
“嗯。”她点头答应。“现在，闭上眼睛——”吴致远依言照做。“你来到了一大片桃林……那里桃花盛开，美丽夺目。一阵清风吹过，落红如雨一般从天而降……迎面扑来一股清新沁鼻的花香，其中还夹杂着桃花酒的香味……你听——不远处，有鸟鸣声，还有孩童银铃般的笑声……你寻着声音慢慢向前走去，发现有几个正在快乐戏耍的孩童……其中，有一个皮肤白皙，略显瘦弱的少年，那少年正是你。围绕在你周围的还有我和晚儿姐姐……再远一点，还有吴伯父、吴伯母，还有我爹娘……他们正笑意盈盈地饮酒赏花……”她看见吴致远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抹幸福地微笑。但是，很快她就注意到这微笑渐渐变得僵硬起来。朝闻的心里一紧，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致远哥哥——”
他并没有回应。她极力保持镇定，然后小心翼翼得把手在他的鼻孔处探了一下。
他真的死了。
“致远哥哥……”她喃喃自语道。
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头。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子夜。看样子，他貌似已经从丧失双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了。
“子夜——”她轻声呼唤着他。
子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怜爱地抚摸着她。他虽然一言不发，可是此时他对她的温柔和轻抚就是最好的安慰。她感觉，此时，周围是如此静谧，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俩人，又好像时光突然静止了一般。
不过，很快，罗楚亭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与安宁。
“夜兄？朝闻？”他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子夜松开了朝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许久，才缓缓说道：“这里是我家。”
“你说什么？！”罗楚亭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这么说，你是辛府的公子？”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回头再跟你解释吧。”他说。不知为什么，子夜觉得罗楚亭方才的反映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倒是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说完子夜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罗楚亭的脸，仿佛极力想从上面捕捉到点儿什么。
“我是圣手神偷的嘛！来这里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物了。”他双手环抱，漫不经心地说：“方才我来到一间书房，偶然听见里面的卧房似乎有什么动静，我悄悄走进一瞧，原来那声音是从床底下发出来的！于是，就寻着声音跳下来喽。可我却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哎呀，这还真叫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子夜默不作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
“辛识平不见了——”朝闻忧虑地说。刚才光顾着吴致远了，她竟没有注意到辛识平早就逃遁了。
子夜微微点头。他也是在罗楚亭进来的那一刹那才彻底清醒过来的。
“咦？这画中的女子当真是——美若——天仙——”罗楚亭不自觉地捡起地上的画，不由得看痴了。“这额间的三瓣莲花，还有这眉眼，怎么……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呢！”他拿着画，一步步靠近朝闻，然后认真地打量起她来。“小医仙，我怎么觉着这画里的人跟你长得有些神似呢？莫非这人是你？”
子夜霸道地一把夺过画，冷冷地说：“那并不是她！”
“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人——怎么连我的画也抢呢！”罗楚亭哀怨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画。”子夜依旧冷冷地说。
罗楚亭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把它留给你还不成吗！怕了你了！”
于是，子夜收好画轴，把它装在身上。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朝闻问。
“安葬。”子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