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桃源的秘密
“娘——爹——你们怎么样?”子夜急忙扑到钱木樨和罗继祖的身边,担忧地问。
“娘没事,夜儿……”钱木樨有气无力地说。
“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罗继祖喘着粗气说。刚才那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感觉几乎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朝闻为他们检查了身体以后,冲子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他们所中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我……”她想说自己也无能为力,可喉咙里像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就是说不出口。
子夜面容凄惨,眼神里写满了绝望。他明白朝闻的意思,他想,如果连她对这毒都无能为力的话,那么,爹娘的命大概真的回天乏术了吧。
“不过——”朝闻宽慰他说。“我可以尝试通过施针来延缓毒性的发作。”说完她就取出银针,分别为罗、钱二人施针。
果不其然,朝闻为他们施完针之后,二人呼吸比刚才顺畅了不少,脸色也放松了许多。这时,钱木樨握住朝闻的一只手,感激地对她说:“谢谢你!方才,我听夜儿叫你朝闻,我就随他一样叫你朝闻,可好?”
朝闻微笑着点点头。
“孩子,我……”钱木樨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朝闻说。
“我听见你和那个恶人提起了‘桃源’,请问——”她顿了顿,“你们所说的桃源可是吴越钱氏一脉的隐居之所?”说罢她紧盯着朝闻的眼睛。
“钱氏一脉?”朝闻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桃源里并没有姓钱的人家。”接着她又埋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说:“不过——说起吴越钱氏,我们的源主倒是叫‘吴越’……而且,我记得,那个人——”她指了指昏迷的辛识平,“他初来桃源时曾经问过源主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了什么?”
“他问,是不是该称呼源主一声‘钱源主’……”
钱木樨神色凄然,长叹一口气,说道:“那便是了!没想到啊,我苦苦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被他给找到了!”
“娘,你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子夜问。“为什么你宁愿忍受与我分别的痛苦,宁愿自己一关就是二十年,也绝不愿意透露那个秘密?”
他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会让她连亲生儿子也不管不顾?
“这个秘密,还得从南唐的覆灭说起……”
据钱木樨所说,当年宋军攻占金陵之后,后主李煜无奈出降,南唐灭亡。而南唐的灭亡让吴越国的朝堂发生了一场空前绝后的争吵。正所谓“唇亡齿寒”,对于吴越国而言,一旦南唐灭亡,吴越必将不保。在朝堂之上,针对吴越国的去向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派主战,另一派主降,双方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主战派认为宋廷狼子野心,即便吴越国有心投诚,最终也会被宋廷赶尽杀绝,因而,与其投降留下骂名,还不如奋力一战。而主降派则以为,如若吴越与宋廷开战,势必又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生灵涂炭,所以,为保百姓安宁,投诚才是上策。后来,钱王弘俶审时度势,斟酌再三,终于做出了“纳土归宋”的决定。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遵循祖训——因为吴越国的开国君主钱镠弥留之际,曾留下了“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如遇真主,宜速归附”的遗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深知战争之苦,所以,为了消弭战火,避免百姓生灵涂炭,他最终举族归顺了宋廷。
然而,钱氏一族并非所有人都跟随钱王去了京城。还有一小部分人最终选择了留在吴越旧地的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隐姓埋名度过一生。这些人属于钱弘倧,也就是钱木樨的义父一脉。
原来,早在南唐覆灭之初,钱弘倧就预见了吴越和钱王的结局。所以,他才决定留下来。可他也清楚,若想躲过宋廷皇帝的眼线,唯有假死一条路。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谋:假借王府上下全都染上瘟病亡故而逃出生天。如此一来,王府的人在名义上就都是死人了,皇帝也就不会追究他们的去向了。
不过,在那之前,钱弘倧和儿子钱易以及义女安宁和永乐为了建立桃源,还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首先,他让钱易在临安附近找了一处能够容纳多人生活且位置极为隐蔽的所在,由于钱弘倧一直憧憬靖节先生陶渊明所描述的世外桃源,所以,他为这个地方取名桃源。接着,他又派安宁和永乐创建了安乐窝,用以收罗天下不被宋廷所容的前朝遗孤和江湖人士。随后,他把这些人分批派往了桃源,并暗中运去了大量物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提前建设桃源。他们建成桃源以后,便留在桃源,成为了桃源的第一批入住者。最后,待到时机成熟,钱易一家便靠假死摆脱了随钱王入京的命运。原本,钱弘倧也是打算跟他们一起去往桃源的。可是,自从见了延寿大师以后,他就做出了出家的决定。因此,最终掌管桃源的人理所当然地就变成了钱易。
钱木樨猜测,钱易或许是怕被人发现端倪,所以才化名成吴越的。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朝闻想。
“可是,为何您没有随吴伯父他们一道去往桃源?”朝闻不解地问。
钱木樨深情地看了一眼罗继祖,然后才说:“父亲做出这个决定以后,曾经询问过我的意见。但那时,我早已和继祖定下了亲事。由于我不忍和他分别,所以就回绝了父亲的好意。”她顿了顿,“父亲听后表示尊重我的意见。不过,他要我起誓,一定不能将桃源的秘密说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当然知道一旦这个秘密公布于众,将会给父亲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所以,我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对他发誓说,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绝不会透露这个秘密。”她厌恶地瞄了一眼辛识平,他还处于昏迷中。“可我却没料到,朝廷竟然很快就怀疑起了父亲一家的去向。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为了套出那个秘密,辛识平竟然会对我和继祖下手。”她仰面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我守了这个秘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被他知道了……也许这只能解释为,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了吧。”
钱木樨的感叹让朝闻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父亲曾经的对话——
‥
“爹爹,你说,桃源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啊?”
“桃源外面的世界啊——那是一个复杂的世界。”
“复杂的世界?复杂的世界又是怎样的世界呢?”
“我也说不好,大概是很多人都想逃离的世界吧。阿秀,你一定记住爹的话,永远不要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有桃源才是最美好、最幸福的世界。”
‥
现在,朝闻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可即便她明白了又如何?她始终还是没有听从他的话,而是偷偷跑出了桃源。从此,便开启了桃源悲剧的序幕……
七、最后的团聚
“孩子——”钱木樨说。“难道说——桃源和桃源里的人真的——都不复存在了?”
朝闻含泪点点头。
“罢了……”钱木樨紧闭双眼,眼里留下两行清泪。“没了也好……省得老有人惦记着!”她睁开眼,一脸疲惫地看了看罗继祖,又回头看向子夜,然后以一种极慈爱的语气说:“我自知死期将至,临死之际有几句话一定要告诉你们……”
“木樨——”罗继祖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什么都不用对我说,你想说什么我心里都懂……”
“不——”钱木樨伸出一只手堵住他的嘴,真诚地说:“继祖,你就让我说吧!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我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全都说出来!”
罗继祖含泪答应道:“好!你说——我听着……”
“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辛识平那个恶人盯上。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们罗家满门被杀。也是因为我,你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继祖,木樨这辈子最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啊……”说完她失声痛哭起来。
罗继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傻木樨,这一切又怎么能怨你呢!我从来没想过要怪罪于你,你也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这辈子,能再次见到你,”他慈爱地看了一眼子夜,“我们一家能团聚在一起,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只恨——老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太短……”
“爹——娘——”子夜动容地喊道。此刻,他只想多叫他们几声。
“哎!”钱木樨和罗继祖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夜儿——”钱木樨拉住儿子的手,“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啊!”说完她泪如雨下。
子夜连连摇头,然后轻轻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他眼中噙泪,深情地说:“娘,孩儿不怪您……小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没娘疼的孩子……可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我的亲娘一直就在身边……”他又微笑着看了看罗继祖,“不仅如此,我一直痛恨自己为何会是一个杀人恶魔的儿子……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亲生父亲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陪伴我的师父……爹、娘,孩儿今生能亲眼见到你们,还能喊你们一声‘爹、娘’,我已经很知足了……”
“夜儿……我的儿子!”罗继祖失声痛哭起来。“我……我真不知道你是我的……我不该对你那么冷漠无情的……我对不住你!我本该对你好一些的……我……我真不配当你的爹!”他狠狠地朝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子夜急忙制止道:“爹,我不怪你——”他凝视着父亲那张布满褶皱的难看的脸,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爹,这些年苦了你了!”
罗继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投进了子夜的怀里。他紧紧地靠在儿子坚实而宽厚的怀中,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安乐窝宗主,而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垂垂老人。钱木樨欣慰地望着他们父子相拥的画面,眼里流露出幸福的微笑。此时的她也不再是那个生无可恋的念婆,而只是一个享受亲人团聚的母亲。
朝闻看着他们一家温馨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为子夜感到高兴。她有些伤感地想,若不是那一场浩劫,或许他们一家也会像这般吧。可是,转念一想,似乎那场浩劫早就是冥冥中注定了的。正思忖间,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秀秀……”
朝闻猛然回头,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吴致远!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两年不见,他的皮肤变得粗糙了,身子也更单薄了,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他的眼睛也再无从前的清澈,反而流露出几分忧郁和哀伤。虽然他面容依然清秀,但却呈现出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此时此刻,吴致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朝闻,眼里的深情仿佛即将漫溢出来。他伸出右手,嘴巴大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却因过于激动而像是被塞住了一样,无法开口。
“致远哥哥……”朝闻说。“你还活着……”
不知为什么,她看见他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她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她曾经那么喜欢他,甚至一度以为他们会白头偕老,可他却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既伤害了她,也伤害了晚儿姐姐,不仅如此,她还亲眼目睹他不顾源主的遗言,把外交图交给了贼人。在生死面前,他显得那么懦弱,甚至连一个六岁的小童还不如。她本该恨他,怨他,可如今心里却无一丝波澜。
恍惚间,朝闻突然觉得,所谓的“山盟海誓”,所谓的男女情爱,本就是短暂如烟,虚幻似梦。也许人们之所以歌颂永恒的爱情,正是因为它太过遥不可及。又或许是,她对他本就爱得不深。既然爱得不深,又何谈长情?
“秀秀……”吴致远慢慢走近她,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欣喜,“我真高兴——你还活着……”
“你怎么——”
她还没说完,他便抢过她的话,兴奋地说道:“秀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问我怎么会认出你的,对不对?”朝闻沉默不语。他接着说:“秀秀,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认出你!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你知道吗?我……我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你……”他离她越来越近,“我知道,你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样子,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对不起!秀秀,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吴致远突然抓住她的双手,激动地说:“可是——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以后,再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因为我如今在为皇帝做事,是朝廷的人。你放心,没人敢去招惹朝廷命官的!”
他的语气是那么真诚,眼神是那么坚定,可这些却没有打动朝闻的心。她想要从他的手里挣脱,可他却牢牢抓住她不放手。于是,朝闻只好一脸平静地说:“致远哥,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护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吴致远一脸失望。“秀秀,你——还在怪我?你怪我把外交图交给了辛识平?还是说你怪我和晚儿之间纠缠不清?关于那件事我可以解释。那一晚,我多喝了几杯,醉意朦胧间,我把她当做了你……我说的都是真的!秀秀,你一定要相信我!”
“致远哥,你不必再说了……我不怪你,也不怪姐姐……只是,时过境迁,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位可亲可敬的大哥——”
“不!”他吼道。“我不要做你的什么大哥!秀秀——”他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面目也变得狰狞。“我只想做你的夫君,我想娶你!从小到大,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娶你为妻!”
“放开她——”
子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他一把抓住了吴致远的手,面色铁青,目光冷峻。
八、吴致远的救赎
“我认识你——”吴致远冷冷地说。“你是诛心阁的夜郎君。”他一脸厌恶地甩开了子夜,由于用力过猛,一颗黑色棋子从他的身上掉落下来。
子夜捡起地上的棋子,凝视了片刻,问道:“你就是黑棋书生?”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子夜瞄了一眼他的右手,说道:“你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这是常年练习围棋的人所特有的。再加上刚才从你身上掉落的这枚黑色棋子,想要猜出你的身份并不算难。”
吴致远一把夺过棋子,怒道:“哼!就算你猜出我的身份又怎样?我警告你,秀秀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把她抢走!”
子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眼神里有种逼人的气势。“这得看她的意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致远哥,子夜,你们都不要再吵了。”朝闻走到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她看向吴致远,语气温柔地说:“致远哥,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你做过什么错事,你都是我最敬爱的大哥。看到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只是——”她顿了顿,“我对你已无男女之情……所以,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不!秀秀,你是骗我的,对不对?”见朝闻沉默不语,吴致远绝望地摇摇头。“当年你可是亲口答应我,要和我成婚的!你……秀秀,我爱你!没有你,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吗?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子夜轻哼一声,轻蔑地说:“像你这样背信弃义、认贼作父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她!你敢说你杀死花十娘、胡冰雪和柳氏姐妹,也都是为了她好?”
“不错!”吴致远对他怒目而视,用力地拍着胸脯说道:“我承认,花十娘、胡冰雪,还有柳氏姐妹统统都是我杀死的!可她们本就死有余辜!”
“致远哥,你变了。从前的你不是这样……”朝闻一脸失望,她感觉他虽然就站在自己面前,可心的距离却是那么遥远。“我记得,小的时候,你连一条鱼都不敢杀。可如今却……从什么时候起,你竟变成了一个杀人如草芥的刽子手?”
“秀秀,求求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吴致远哭道。“其他人如何看我,我根本就不在乎。可你不一样!唯独你不一样……你不是问我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般境地的吗?好……今天我就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
正当吴致远打算把这两年的遭遇和盘托出的时候,钱木樨却突然口吐黑血,昏倒在地。罗继祖一着急也咳出了几口黑血,随后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子夜急忙冲到他们面前,大声呼唤道:
“娘——娘!您怎么了?!”
“爹!您没事吧!”
朝闻赶忙上前为二人再次施针,不一会儿,钱木樨醒转过来,罗继祖的呼吸也渐趋平缓。但朝闻仍然眉头紧蹙,额头阴云密布。她对子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一次施针顶多管一刻钟……子夜,你还有什么想对你娘和你爹说的,就尽快说吧——”
子夜含泪点点头。
钱木樨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她微微睁开眼,望了一眼朝闻,然后以极为虚弱的语气对子夜说道:“夜儿……娘看得出来,你喜欢朝闻……她也中意于你……娘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俩……能永结同心……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莫要像我和你爹这般……这般——”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睛就闭上了。
子夜泣不成声,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仿佛一旦松开,她就会立马飞走一样。罗继祖握住钱木樨和子夜的手,眼泪像泉水一样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子夜和他紧紧相拥,父子俩都为心爱之人的去世而悲痛不已。
此时,子夜感到万分后悔,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多去看母亲几次?为什么没有多陪陪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念婆就是自己的亲娘?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从此,在这世上,他真的成了一个没有娘的孩子。
朝闻明白死去亲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看着子夜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为他感到心疼,她想轻抚他的背以示安慰,可一只手刚伸了出去又停在了半空。
突然,罗继祖又猛烈地咳出一大口黑血。那血看起来格外刺眼,似乎在时刻提醒着子夜,他刚相认的亲生父亲的生命也即将油尽灯枯了。
“爹!你感觉怎么样?”此时的子夜已经手足无措了。
罗继祖微微摇头,表示自己还好。
朝闻见状急忙拿出巾帕想要为他擦拭嘴角的血痕。但罗继祖却阻止道:“孩子,别为我费心了。”说着他示意子夜扶他坐好,接着一脸歉疚地说:“夜儿,是我错了!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什么报仇雪恨都是假的……仇恨只会让人变得不幸。唯有一家人在一起,才是真的幸福……只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咳咳咳……”他感到自己的肺都要快被咳出来了。他深呼一口气,随后握住子夜的一只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慈爱的语气说:“夜儿,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反对你们在一起……”接着罗继祖微笑着看了一眼朝闻,把她的手放在子夜的手上,然后愧疚地对她说:“我把子夜,我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你。希望你们能……能……能——”
“爹——”子夜嘶吼道。
子夜知道,自己又失去了父亲。这下他彻底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朝闻不由自主地将他揽入怀中,任由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泣着。
突然,杨四郎大叫一声:“啊!”
朝闻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辛识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趁他们没有防备之际,随手扔出几枚银针过来。杨四郎的心口刚好被一枚银针射中,登时气绝身亡。朝闻眼见其余几枚银针向他们飞来,此时已然躲闪不及,她迅速地用身体护住了还沉浸在丧亲之痛中的子夜。她知道那银针上有剧毒,一旦被射中便是九死一生,于是,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吴致远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扑到了她身上。银针击中了他的后背,让他有种钻心的疼痛。然而,对于他而言,比起身体的疼痛,更痛的是他的心。他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最后竟然为了保护另一个男人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看到她去赴死。反正得不到秀秀,他感觉自己也没什么活头了。所以,吴致远宁愿牺牲自己去换她一命,并以此实现自我的救赎。
“致远哥哥……你真傻!”朝闻捧着他的脸哭道。
吴致远微微一笑,虚弱地说:“秀秀,我说过,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我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杀了辛识平那个狗贼……”
“致远哥——”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朝闻掏出里面的东西。朝闻发现,里面是一轴画。
“打开它——”他说。
朝闻慢慢打开画轴,画里的人竟是曾经的自己!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节预告:吴致远为了保护朝闻而死,这时,罗楚亭却意外出现了。究竟他来这里有何事?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