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紧了紧手上的摘满菜的篮子，退后两步，准备狂跑回家，抱着自家汉子和儿子寻求安慰。
可手上的篮子的重量，提醒了她，她不是在做梦。
回过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盯着她两眼迷茫的顾明玫，迟疑半响，才上前一步，问她：“怎么回来了？”
顾明玫把钱氏的态度尽收眼底。
她真是痴心妄想，事到如今，她怎么会还指望，钱氏看到她这副模样，会心疼她呢！
她都把自己送去那样的人家，她这两个月遭受的虐待，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一手促成的么……
又想起钱氏再嫁，本就不准备带上她，是他哥哥求着钱氏，威胁钱氏。
最后的最后，哥哥跟钱氏说，你不带上小妹，也不用带上我，钱氏才妥协似的带上了她。
哥哥病故后，钱氏就一门心思想要把她送走……从小到大，钱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从那个家里逃出来，逃到钱氏身边，钱氏会善待她？
钱氏若能善待她，这么会把她送去那样的人家？
脚下石沙尘土，和着血肉的刺骨疼痛感，在面对钱氏的冷漠时，似乎一瞬间都不再疼痛。可过了一小会，一股巨大的疼痛再次袭来，比起之前的行走奔跑下的摩擦，还要疼数倍。
她也慢慢意识到了一点，没了哥哥护着的她，什么也没有。
听钱氏问起，还是回了话：“他们打骂我……从去他们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打我。他们家谁气不顺，都拿我出气，骂我是爹娘都不要的孩子。
娘，你让我回来罢，我会照顾好弟弟……我不和明磊哥哥闹事，您让我回来吧，我爹走了，我娘还在啊……”
她是个聪明有眼色的孩子，她也是第一次跟钱氏服软说这些话。
她希望这些话，能激起钱氏心里，哪怕对她的仅剩的最后一丝的保护欲。
可钱氏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顾明刚身上，哪里会答应她的请求。
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难道要让她再失去一个儿子？这是不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冷下脸：“今天就在家里住下，我明天送你回去，就这么跑来，你姨母会担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明玫打断：“为什么？”
她是她亲娘，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从小到大都这么对她？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女孩？难道就因为她不能给她养老送终传宗接代？到底她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对她！
钱氏全程都没有什么情绪：“什么为什么？”
“您为什么这么对我？从小到大，从没喜欢过我也就罢了，为何到最后，还要把我送去别人家？我也是个勤快的丫头，什么事您吩咐一声，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从前就没跟哥哥争抢过什么，现在更不会和弟弟争抢什么。
若说我有做错的地方……也就是，我还小，有时候做的糊涂事……全都是想引起您的注意，虽然换来的都是打骂……
我不是和哥哥一起改了姓名了么？为何不可以和您继续呆在一起？您不是我娘么？孩子不都是和父母在一起的么？
我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不会和弟弟抢你的宠爱，你给我一口饭吃，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我都抢着做……这样，这样不行么？
这样都不行么？等我再大一些，你可以把我卖去镇上有钱人家的府邸，卖死契……都不行么？”
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一般，顾明玫眼眶蓄满了泪，却还是盯着钱氏，想从泪眼模糊中看到她最后的态度。
钱氏有些动容，她又何尝想这么做？但想到顾明苼的死，想到刚出生的顾明刚，还是狠下了心肠。
抿了抿唇：“我把你送去姨母那，是为你好，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
不是她狠心，而是她知道，什么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那时候的顾明玫，不知是太过害怕那个所谓的姨母家，还是太过恐惧被钱氏的丢弃，或者是从小到大唯一的保护伞已经离她而去了。
小小孩子就变得性情琢磨不定，见最后的希望被钱氏亲手掐灭，大声嚷嚷道：“我是不会回那里的，我宁愿去镇上乞讨，都不愿意那里。也不会再赖着你了，再也不会了！”
虽然此刻还早，但也有许多村民都起来了，上园子里摘菜的下地的都有。
钱氏生怕顾明玫的吵闹惊扰了村民，让她面上难堪。
上前几步来到顾明玫面前，捂着她的嘴语带警告道：“你这臭丫头，你姨母没教育好你，竟敢上我们家撒泼来了！”
顾明玫控制了许久都没有落下来的眼泪，落下来了。
她知道，她知道的……
原来自始至终，钱氏都没把她当做过女儿。
既然钱氏可以把事情做绝，那么，她也可以。
挣开钱氏的桎梏，跑远了一些，转身，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脸上的泪。
看清钱氏的错愕，她觉得荒唐极了。
在钱氏傻眼的的情况下，大声朝她喊道：“我会报复的，我奈何不了你，但是你们家，总有比我小的！”
留下这句威胁的话，她就在钱氏的视线里跑得不见人影。
从那之后，钱氏很长一段时间，就没见过顾明玫的身影。
倒是顾明玫姨母来了他们家一趟，估摸着是怕她究其责任，她问起顾明玫的时候，顾明玫姨母就说顾明玫在家过得很好云云。
之后她也去过顾明玫姨母家，也没见到顾明玫的身影，说是跟哥哥一起玩去了。
从顾明玫姨母家回来，她就清楚了一件事，就是顾明玫自那日来顾家村找她后，就再没有回她姨家里。
至于顾明玫去哪了，她并不知情。
但是之后的两个月，她几乎是每天都把院子锁得好好的，并每天让顾明磊看着顾明刚，盯着顾明磊，不要让别的小孩靠近她儿子。
她等了顾明玫两个月。
两个月后，顾明玫还是没有出现，她才自家汉子的念叨中，放松了对顾明刚的过度保护。
慢慢的，她也以为顾明玫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只是吓吓她而已。
可没想到，她还是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