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头一次见到卢奇露出这样的神情，唐语下意识地认错：“对不起。”
她的话音刚落，卢奇错愕住。
卢奇完全没有料到唐语会忽然向他毫无理由的道歉，那张向来高高在上洞察着一切的自傲面容，竟然打开了一丝不轻易示人的裂口，露出苍白的脆弱。
“卢奇的父母是被变成堕落种的鬼剑士杀的哦。”
一旁的亚莲忽然用古怪的腔调在唐语耳旁说道，唐语的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欸？是吗？”唐语的心一颤，越发觉得自己冒犯了卢奇：“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
那也就是说，车下那群堕落种不仅会对人类发起攻击，对鬼族也是。
这样一来，堕落种也确实不再属于鬼的一部分了，它们已经彻底退化成了靠本能与求生只配身体的低等生物。
“无果只是一般的堕落种，若是鬼剑士......”亚莲食指抵着唇，沉吟时，后面的话还没形成文字从嘴里说出来，就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出一层无形的恐惧感，“不过还好有帝林在，上一个变成堕落种的鬼剑士就是由帝林斩杀的。”
“亚莲，住口！”
亚莲的话被卢奇气急败坏打断。
卢奇似乎对帝林十分尊敬：“不要在帝林大人面前说这些。”
唐语顺着视线望过去，果然帝林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手指不断在剑鞘上摩挲，动作显而易见的烦躁与粗暴。
亚莲每一次被卢奇喝住，亚莲都会乖乖的闭嘴，虽然神情上不怎么尊敬，甚至还有几分轻蔑，但是却绝对不会对卢奇出言不逊，或者教训路吉那样使用能力，如果使用能力的话治愈系的卢奇肯定不是亚莲的对手吧。
“真是莽莽撞撞，也不知道为什么伊申大人会选中你这种毛头小子作为他的代理人。”
卢奇骂骂咧咧的抱怨了一句，揉着疲倦眼眶，视线转到窗外沉沉的绿植。
亚莲倒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仿若什么都没停到。
唐语自觉无意间又听到了奇奇怪怪的信息，伊申大人？代理人？说的是——亚莲？
“小语，我跟你说，卢奇是个胆小鬼，他很怕得罪帝林的。”亚莲虽然闭嘴了，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到唐语耳旁碎声道：“卢奇的父母被堕落种杀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到，虽然破能力可以治疗一般伤口，可是对被咬的只剩残渣的父母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不是帝林，他恐怕也跟着成了堕落种的口粮了。”
亚莲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既没有兴奋也没有冷嘲，而是旁观人一样冷静的毫无情绪地述说当时的景象。
如果说少年是故意这么冷漠，或者说他天生就没有感情——总之，这种天然黑的性格对于唐语来说，是最可怕的，
“可是帝林却根本不记得他了。”亚莲像是为卢奇不值得一般，摇了摇头，感慨道：“帝林杀害了同为鬼剑士的伙伴，也是从那次阴影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像堕落种拔剑了。”
唐语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帝林刚才神色里的古怪之处。
不得已亲手杀掉自己的同绊，那得是多残酷的噩梦，这份挣扎与悔恨肯定会陪伴他一辈子的。
正当唐语自动脑补时，亚莲再次补充道：“以鬼剑士的体格能力，以及他们血统的优越性，是不会轻易变化为堕落种的，除非......”
除非生活在阳光下，长期得不到新鲜人类血肉的补充。
唐语一下子就想到了萨耶。
亚莲说到这里，卢奇那凌厉的眼神顿时扫过，信息忽然断了。
唐语有些不得劲，总觉得每次听到重要地方就没了，然而这些确实对她没什么用，她就算知道了，也仍然改变不了这车上的鬼都想把她当作晚餐而她无处可逃的事实。
如果——
唐语望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肉嘟嘟肥胖胖，掌纹都模糊不清。
如果她能够觉醒属于自己的能力，不管那还是什么能力，至少还可以试试，不至于如此绝望。
在帝林能看透未来的能力里，她是个死人。
未来是不可改变的。
不可改变的——
唐语忽然眼瞳一颤，胸膛心脏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如果说帝林一早就窥见了自己的好友会变成堕落种，又知道自己一早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好友——不，一般人会无动于衷到那种地步，即使知道未来是不可改变的，但是仍然什么都不做，就那样静静地等着未来到来吗？
不，她相信她做不到，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做到看，就算帝林先生是一只鬼， 也不可能做到。
不管人还是鬼，都是在一次次的努力下被现实残酷击溃，而进而绝望，而这种绝望会让人无能为力，再也不敢进一步做出尝试。
或许帝林曾经也试图做过什么，但是一次又一次，失败了，最终还是造成了这个无可挽回的结局，而导致他以后再也无法使用能力，并且无法对堕落种拔出剑。
抑制不住的火苗滋滋滋地在胸膛窜起，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涌上来了，可是却在少年轻轻的一个拍肩下，顿时冷却。
“你在想什么？”唐语一回神，就见到少年的一张大脸怼在自己面前，纤长的眼睫还是不是搔在她脸颊上。
“没、没什么。”唐语咽了口唾沫，自觉往后退了点，与亚莲拉开距离：“我只是在想鬼剑士既然这么强，是什么能导致他们变成堕落种？”
亚莲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他说完，蹦到窗台上，只有两只脚跟三分之一踩在窗台边缘，保持向下蹲着的姿势，视线上下左右移动，像只不安分的猴子。
唐语额头突突跳了两下，每次只要问题稍微深入些，少年就会一问三不知。
也许这些真的不是她一个人类所知道的吧。
“但是——”刚刚才安静下来的少年，忽然长臂一伸，抓住前座的后椅，跳了下来，两手插进口袋，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唐语的斜后方：“可能和他擅自做的那些事脱不了关系吧，如果不是看透未来这种毫无意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