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我赶紧回到另一张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给裹的严严实实。
朦朦胧胧间,过往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副画面。
那是我刚刚接受化疗不久,头发掉的精光。
丑的我整天躲在洗手间里痛哭流涕。
这天,我和往常一样,在洗手间里抹鼻涕。
抬眼就看到,一个绿毛龟出现在我的身后,差点没把我吓死。
回过头才发现,是季晏礼顶着一头翠绿的假发。
他一边伸手给我擦眼泪,一边将另一顶假发扣在我头上。
我照着镜子,结果哭的比刚才还凶。
是一头比穿过十天的袜子还黄的假发套,实在是太丑啦!
因为这事,我足足一个礼拜都没再和季晏礼说过话。
这个呆子!
我有点想他啦……
就在我快要昏昏沉沉地睡去时。
一颗毛茸茸的圆球,便钻到我的被窝里。
我还以为是大橘跑来取暖,便伸出手臂去抱。
可反馈给我的触感,却让我心头一沉。
很显然,不是大橘。
6
「不是对小孩没有兴趣?」季晏礼抬眼,有些挑衅地笑笑。
「……」
而下一秒,他就连人带被子地被我抬腿踢到床下。
「你这是打算谋杀亲夫?」他吃痛地跪倒在地,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连忙用枕头将脸捂住,「是你自讨苦吃!」
这天夜里,我们俩全都彻夜未眠,局促地盯着天花板在床上躺尸。
以至于第二天在带着大橘看过医生,并且一口气签下五年的租房合同后。
我俩在各自的卧室,整整昏死一天一夜。
7
第三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意识到自己足足浪费掉一整天以后。
我迸发出雷鸣般的尖叫,便火急火燎地跑到菜市场买菜。
看着被我齐齐摆在眼前的肉蛋果蔬。
季晏礼打着哈欠吐槽道:「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丰盛?」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我围上围裙推进厨房。
在他一脸的茫然下,我义正言辞地开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是。」他百无聊赖地拨弄起厨房的瓶瓶罐罐,「你大可多给我点钱,让我自己点外卖。」
「别人家的金丝雀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怎么到我这还要自己动手?」
「少看些烂俗玩意!」我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甩去一巴掌。
季晏礼用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这才弄清楚每样调料的用法。
直到晚上七点,才打厨房端出一盘像是菜东西。
他将盘子丢在桌上,转身就要走回卧室。
却被我像拎鸡崽一样的抓回来,「你觉得这玩意能吃吗?」
话音刚落,他便赌气似的,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而后,一脸骄傲地挺起胸脯,「这不挺好吃的?」
「好吃?」我狐疑地抢过筷子,试着吃下一口,险些就被送去投胎。
季晏礼见状嘿嘿一笑。
随后,便一个健步地和我抢起厕所。
抱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后,我一脸怨毒地瞪向他,「重做!」
不得不承认,季晏礼在做饭方面属实没有天赋。
两天时间,他都还是能把糖和盐给搞混。
眼见厨艺不行,我也只能把厨艺暂且放到一边。
试图教会他其余的生存技能。
最终,我得出一个结论。
季晏礼擅长的生存技能,就只有最低限度的活着,保证自己不死。
这天,我正不厌其烦地教着他,不论如何也要养成记账的习惯时。
他却不耐烦地将账本撕烂,连同我手上的笔,一起狠狠地甩进垃圾桶。
「打从一见面你就要对我指手画脚。」
「请问我想怎么活,和您有关系吗?」
「真当自己是我的妻子?」他冷着脸语气轻蔑道,「还是说你真想当我妈?」
「贱不贱啊?」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被我甩在他的脸上。
我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一跳。
片刻,我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板着脸一字一顿的回应道,「嘴巴放干净点……」
他被我扇的一愣。
不知过去多久,才轻轻擦拭起嘴角的血渍,哼笑着抬起头,「这场过家家的游戏。」
「老子不陪你玩还不行吗?」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紧接着便被一股莫名的无力感裹挟。
怎么办?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啦……
8
意识到是自己操之过急以后。
想着,总该和他道个歉才是。
可是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能找到季晏礼的身影。
傍晚的夕阳,晃的人头晕眼花。
想哭。
没有季晏礼在场,我终于能放肆地哭出声。
路人见到我以后,全都躲着走。
晚风很冷,尤其是吹在脸上,冷的人直打颤。
我感觉有东西流到嘴唇上。
用手一摸才知道,原来是我在流鼻血。
跑去便利店买纸,店员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甚至都没有收我的钱。
可也没有出门时碰见的路人怪。
明明是他先撞的我,可是他却一脸的不耐烦,骂我走路不长眼。
我一边擦着血水,一边和他道歉。
紧接着,他就一脸晦气地暗啐一口,逃也似的朝着远处跑去。
直至注意到映在落地窗上的倒影,我这才注意到。
此时,我的假发,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翼而飞。
我慌不择路的想朝着出租屋跑,可我却记不清来时的路。
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当中四处乱窜。
路过一处小摊时,我抓来一顶帽子。
费好半天的力气,才将它套在头上。
然后就着急忙慌地,朝着马路对面跑去。
找到假发时,它就静静地躺在对面的方向。
可我刚刚,却没有发现他。
就在我准备再次折返时,我被迎面走来的一人撞翻在地。
随后,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质问我为什么不给钱。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强烈的耳鸣甚至让我根本无法思考。
我一把推开他,就要朝着对面跑去,可这人却一把扯掉我的帽子。
坐在地上的我猝不及防地被一群人围住,他们对我指手画脚,时不时还捂嘴大笑。
鼻血越流越多。
我逃命似的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问我去哪。
我摇摇头,木讷地和他说,我也不知道。
司机好奇地透过后视镜与我对视一眼,随后将我送到附近的一家医院。
我被人群簇拥着来到熙攘的大厅。
环视一周后,默默坐到走廊的长椅上。
我想打电话,可打给季晏礼时,却是个女人接的,说什么号码是空号。
他明明说过随时都能接我的电话。
我气的把手机摔在地上,片刻,又有些心疼地捡回来。
赶来的护士问我是谁的家属?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司机师傅把我送来的。
见她就要赶我往外走,我这才和她说,我是病人。
我有点困,想睡觉。
于是,便将外套卷成一团当枕头垫。
可才刚一躺下,就有人过来抢我的座位。
这人喘着粗气,手里还攥着一顶假发。
「这里有人。」
我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抬手就要赶他走。
可这人却将我的手握住。
我看他好半天,这才认出是之前说我占他地盘的小兔崽子。
「我把座位让给你,你别打我。」
我以为他是来找我寻仇的,吓得拔腿就要逃。
他却死死地拽住我,让我好好看看他是谁。
我这才吃力地回想起来,他好像是季晏礼来着。
「你怎么变成小孩子啦?」我哭着问他。
他却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
我指着一个个过往的路人,和他抱怨,「他,她,还有他……」
「他们都欺负我。」
我抬起头委屈地和他对视,可他却红着眼眶。
小声的和我说,「放心,有我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9
我被他带到一间病房。
护士给我挂起吊水,他却起身就要离开。
「好好的睡一觉,能做到吗?」他问。
我乖乖点头。
夜里,我是被他带来的饭菜香醒的。
在逐渐恢复意识后,我这才回想起傍晚的荒唐事。
用被子掩住半张脸,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可他对此,却像是丝毫不在意。
夹起一块子鱼肉喂到我的嘴边,「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这是你做的?」
在品尝过鱼肉以后,我并不相信他能进步的如此飞快。
「没错。」他轻笑着点点头,一脸得意,「我厉害吧?」
见我眉头越发紧皱,他这才挠起脑瓜,「外卖……」
「不过!」他忽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我真的有努力。」
「虽然还是做不来。」
「但我会继续尝试的……」
「所以……」他吭哧好半天,这才挤出一句,「能不能先把它吃完?」
直到他把餐盒递给我,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细密的刀口。
他的确有在努力做这件事。
我有些心疼地瘪起嘴,「疼吗?」
他被我问的一愣,随后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不疼。」
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当真是与未来的季晏礼如出一辙。
如今,已经是第六天,距离我离开这里,就只剩下一天。
我想出院。
可季晏礼不论如何都要让我待够这晚。
我睡不着,他就陪我坐在床边数星星。
数着数着,他就冷不丁突然问我,「你叫什么?」
「江厌。」我说。
其实江厌是我信口胡诌的名字。
明天过后,他就会迎来全新的人生,而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世界。
「能和我说说,未来的事吗?」他有些不自在的问着。
尽管看得出,他提出这个话题,只是出于对我的礼貌。
可我还是绘声绘色的,和他讲述起不属于我们的过往。
「未来的你是个十分细心的男朋友。」
「知道我经常会被蚊子叮咬,夏天的时候就经常会在包里备上一瓶花露水。」
「我经期不稳定,你就会整天追在我屁股后头喂中药。」
「为此,还每次都会像是变戏法一样,在手上凭空变出两颗糖果。」
「同时你还是个技术大拿。」
「你所设计的医疗软件,真的有造福万千病患者。」
「当初,还是我追的你呢。」我眉眼弯弯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但其实我有撒谎。
当年,他的确有靠着自己设计的软件,成为校园红极一时的年度风云人物。
受着万千花季少女追捧。
可惜,后来他接连遭遇设计被偷,以及查出胃癌的双重打击。
但我怎么忍心将这么残忍的真相,告诉他呢?
说到兴起,我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而他,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满,只是托腮含着笑静静地听着我讲述。
「总之,你不光要事事小心,还要好好吃饭。」
一声鸡鸣传来,我这察觉到,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旋即,温声细语的和他请求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可以陪我四处转转吗?」
「好啊。」他脸上的笑意不减,「我去推轮椅。」
说着,他便朝着病房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踏出房门的一刻,我眼前的景象却如同一副跳帧的画面。
恍惚间,我似乎感觉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
病房依旧是病房。
可却不是我刚刚待过的病房。
前来输液的护士,是我以往最为熟知的白护士。
我木讷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才回想起,我抱着骨灰哭晕的时候,是在清晨。
也就是说,我以为的第六天,其实已经是第七天。
真遗憾啊。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连我也没想好,该怎样与季晏礼告别。
想完,我试探性的询问白护士,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季晏礼的人。
白护士明显一愣,思忖片刻,只说自己记性不太好,问我是有和她讲过这个人吗?
意识到未来的确有所改变,我轻笑着摇摇头,「白护士,替我办理转院吧。」
我要杜绝一切,再和季晏礼撞见的可能。
10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我是在临市的一家医院度过的。
因为这里建在山上,哪怕不出病房,我也能看到许多不同的风景。
可惜。
病情恶化的要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我得的是脑瘤。
除去动不动就要鼻血不止外,神经的压迫也让我频繁地开始出现幻觉。
糊涂时,我总是能见到季晏礼,这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只不过清醒时有些难受,看什么都是扭曲的,让我一吐就是一整天。
到最后,我连吐的力气也没有。
就只能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感受着胃部肆意的翻涌。
这天。
我再次见到季晏礼。
只不过和平常不同的是,这次的他,看上去有些邋遢。
蓄着满嘴的胡茬不说,就连衣扣也系错两颗,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憔悴。
他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盯着我看。
许久,他这才慢慢弯下身子,开口对我说道,「二拜高堂。」
我被他的话弄的一愣,紧接着心下一惊。
可如今我已无力吐槽。
就只能任由眼泪,从我的脸颊滑落。
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这才摇摇晃晃地支撑起身子,紧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而后缓缓躬身,用气音回应他,「夫妻……」
「对拜!」
「礼成!」
他突然畅快的大笑起来,两步并做一步地上前,将我从床上抱下,高声吆喝着,「送入洞房咯~」
可还不等走出病房,他便哑着嗓子,抽噎起来,「苏念,你真是让我好找。」
我心疼地想要替他去擦眼泪,可却根本抬不起手来。
只能耗光最后一丝力气,望着窗外的夕阳笑,「呆子。」
「这窗外的夕阳,可真像是大红喜烛呀。」
11番外
苏念似乎做了一个梦。
一个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梦的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处桥洞。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算不上干净的地方。
可她却舍不得走。
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就只能缩在桥洞底下,没人没夜的等。
起初,她还有些害怕。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和附近的人熟络起来。
这天,她正靠着墙面缩在桥洞底下打盹。
就听见有人,远远的在招着她的名字。
那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只是手里还提着一根与他极不相称的烧火棍。
看了好半天,苏念这才想起这人是谁。
笑着起身想要上前,可很快她便突然意识到什么,哇地一下子大哭起来。
「你怎么还是来啦?」她吸着鼻子红着眼。
少年却是不以为意,「我来和我的媳妇入洞房啦!」
事后,苏念这才知道,原来少年这回没得胃癌,反而患上肺癌。
可他明明不抽烟的。
苏念这才意识到,原来当初阎王口中说的人各有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好在这回走在前头的人是她。
才不至于让少年去往忘川的路上,不至于太孤单。
少年,笑着跑上前,一把抱起苏念。
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地朝着那团光晕走去。
口里还吆喝着,「送入洞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