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玩意在被大雪覆盖的北平里是个稀罕物，顾觉寒轻轻捏着，垂眸看着蟋蟀蹬腿，问道：“哪儿来的？”
杨雪扬起下巴微微噘嘴，满是得意，水润的杏眸黑白分明，“这是我托朋友从南方给我带来的。”
话说完，她冲顾觉寒俏皮的眨眨眼，又问道：“顾少将，你知不知道有个游戏叫斗蛐蛐？”
顾觉寒自然知道，是一种始源于唐代的民间游戏，南方有很多专门运营斗蛐蛐的赌场。
顾觉寒没多大兴趣，把蟋蟀重新放回腐木盒子里，沉声告诫她，“不要总是玩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杨雪无趣的撇嘴，眼珠子一转，总算注意到边上格外安静的沈慈。
“这位姐姐。”她甜笑起来，“陪我一块玩游戏好不好？”
沈慈与她对视俩秒，然后摇头，“不了，我要去休息。”
“一块吧。”顾觉寒立即揽着她的腰往阁楼去。
杨雪看着俩人的身影，小声的犯嘀咕，“难道她就是近段时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江南女子？”
安静不过俩秒，杨雪拽住存在感极低的管家，扬起个明媚的笑脸，娇嗲的说：“管家，你给我说说沈小姐呗？”
管家冷酷的摇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在私下议论夫人。”
沈慈虽然来北平的时日不多，公馆内的下人对其却是格外尊重，在瞧见沈慈回来时，他们都很高兴，毕竟只有夫人回来了，顾少将的情绪才能稳定，他们就不会被频繁的扣除工资。
“那好吧。”杨雪噘嘴，目光往阁楼方向望去。
管家悄然走开了。
顾觉寒陪着沈慈睡了会儿，就让沈师长叫去了。
沈慈半梦半醒间，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就掀开眼皮，猝不及防看见一张凑得极近的脸，她心中一惊，倏地从床上坐起。
“哈哈哈！”杨雪放声大笑，幸灾乐祸，“你太胆小了，这就被吓到了。”
沈慈彻底清醒，她理了理上衣，没有理会杨雪的嘲讽，而是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想让你陪我玩游戏。”杨雪鼓起双腮神情郁闷，“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沈慈不置可否。
“你一直闷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沈慈点了点头，下床坐在梳妆台前，拿木梳缓慢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透过镜面看着身后的杨雪说道：“你要是想出去我可以陪着你。”
“好啊！”杨雪惊喜的站起，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飞出公馆。
“我们可以去老举塞，看看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行。”沈慈一口回绝。
老举塞其实就是个窑子，做的是皮肉卖笑的生意，她们俩名手无寸铁的女子要真去了，免不了要惹上麻烦。
沈慈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那我们等晚些了再去看杂耍，听说杂耍团前些日子找来了一头狮子，会在球体上站立。”
“天晚了就不能出去。”沈慈再次拒绝。
杨雪不太乐意了，哼声道：“你这人怎么跟顾少将一样无趣啊？”
“这不去那不去的，那你说可以去哪儿？”
沈慈没有立即回答，换了身碎花粉白的小洋裙，走出阁楼，对管家说道：“你吩咐厨房，做一百个馒头一百个干粮饼。”
“做这些干嘛？”杨雪不明所以。
管家倒没有过多询问，记下了就去厨房吩咐。
要做出这么多馒头和干粮饼需要一定的时间，沈慈和杨雪走在大厅内喝茶等候，等了约摸俩个小时，杨雪都撑着额角打盹了，才听见管家过来告知已经准备好了。
沈慈带了俩名警卫员，负责开车和扛着装有馒头与干粮饼的麻袋。
他们来到北平的东街，这里大多都是贫困老百姓，住的是茅草顶的房子，有些房子还没有门，一眼就能看见里边空荡荡的屋子。
这样的房子就算是不安门一般也不会有盗贼愿意来。
沈慈让警卫员扛着麻袋挨家挨户的放一个馒头一个干粮饼。
馒头和干粮饼都容易饱腹，省着点吃能让这些人撑过俩天。
杨雪捂着口鼻，声音有些闷的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北平里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沈慈望着一处崩塌下来的黄土泥墙，没有应声。
她住旅馆那几天中，有次瞧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跟在摊贩后方捡菜叶子，偶尔被摊贩嫌碍眼踹上一脚都不肯走，沈慈看不过去，去买了把青菜送给小孩，与他攀谈过后才知道他住在这个地方。
东街是乞丐的聚集地，这里的人大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住的破烂房子都不是他们的，是以前住在东街的人迁移走之后，他们占了去，由于人太杂，这里充斥着各种臭味。
现在菜价米价都涨了三成，这些人早就买不起了，食物全靠好心人施舍或自己出去捡一些别人不要的。
杨雪跟在她身后往里边走，眉头越蹙越蹙，似乎已经有些无法忍受了。
“这也太穷了……”
一个院子里有几个小脑袋在探头探脑，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中跑出来个小男孩，在离沈慈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
“好心姐姐！”
杨雪和沈慈一同看过去，沈慈眉眼一展，笑着唤了声小虎，小男孩才跑欢快的跑过来。
小虎正是那天跟沈慈攀谈起来的小孩，他很爱干净，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没什么异味，只是长相黝黑，看上去并不讨喜。
“姐姐，谢谢你们来给我们送好吃的。”他手上抓着块干粮饼，肤色过深的脸因天真的笑容变得可爱。
由于他们这个院子里住的小孩太多，警卫员还特意多给了些。
沈慈微笑着抬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虎仰头咧着嘴笑，小身板因寒风有些发颤，心里却是暖融融一团。
他想邀请沈慈进院子里聊，院里虽没有暖炕暖炉但至少挡风，可他又怕弄脏了沈慈身上一看就十分精贵的小洋裙，于是有些腼腆冲沈慈挥了挥手。
“姐姐，你送完就快些回去吧，外边冷。”
“姐姐再见！”院里探出的几个脑袋脆生生的说。
沈慈眉间一拧，这才注意到这些小孩身上都只穿着一件单衣，看不清原色还破了几个洞，完全不能够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