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还没有被冻死……”杨雪小声的嘀咕，目光一转，瞧见某个角落里躺着一动不动已经硬掉的尸体，顿时喉间一梗。
她捂着口鼻的手掌轻颤起来，猛地深呼吸一口，被混杂在一块的臭味熏得头脑发昏。
雪是白的，一大片一大片白得刺眼，导致这个地方的脏污一览无遗，像是干净的画布上被蛮力泼上墨水。
杨雪站在这里越久，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等警卫员将所有干粮饼和馒头都发完之后，她心口已经无比绞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迫不及待的大步跑出去。
回去路上杨雪没了刚出门时的兴高采烈，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回到公馆，俩人从车上下来，杨雪郁闷的出声，“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慈瞥她一眼，等待她下一句。
“你让我看到了又能怎么样，我只是学生，我帮不了他们。”
沈慈随意点点头，去洗了洗手，管家给她们泡上热茶，配着小糕点，怕她们冷着了还拿来俩个暖水袋，温声询问沈慈和杨雪要不要准备热水泡脚。
杨雪不耐的挥手，“不要不要！”
刚从那样贫苦的地方出来，见到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死了就随意丢在角落，杨雪在看到往日里觉得很平常的东西竟会产生一些负罪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亲眼去看看，切身去体会一把，比读十年圣贤书都管用，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能让她意会到这句诗句里的意思。
杨雪捻一块糕点，心里想的却是，这些糕点要是换成是馒头，能让那些小孩吃好几天了。
她猛地晃了下脑袋，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但她还是放下手中的糕点，端起茶抿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部，立即让她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意尖叫着散走。
过了许久，她见沈慈不吭声，有些纳闷的说：“他们连一件好的衣服都没有，你就不打算再做些什么吗？”
沈慈这才撩起眼皮，看向她，“你觉得该做什么？”
杨雪瞧了眼她的神色，试探性的说道：“比如送点衣服什么的。”
沈慈放下茶杯，淡淡道：“旧的没有，新的没钱买。”
杨雪一梗，表情难以置信，“顾少将那些喜欢你会不给你钱花？”
沈慈漫不经心的摸着袖口上的花纹，说：“我不得她母亲的喜欢。”
杨雪恍然点头，整个北平都知道顾少将带回来个江南女子，样貌出众，气质超凡，而后被白青青赶走了，要是让白青青知道沈慈还花了顾少将不少钱，估计下次还得把她赶走。
杨雪看向沈慈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怜悯。
看着光鲜亮丽，原来也是个可怜女子啊，还要看婆家的脸色过日子。
“那我出钱？”杨雪语气有些犹豫。
她是家中独女，由于从小性格就开朗活泼，很讨家中老人的喜爱，她的爹娘对她更是丝毫不苛刻，零花钱给得大方，杨雪多多少少存了点，只是不确定够不够。
在她的记忆中，一件大衣的价格可不便宜，少则几个银元，多则几十上百的都有，就她身上的兔毛围脖而言，就要三十大洋。
要都是这个价格，杨雪存下的零花钱顶多能买几件大衣，还有棉被棉鞋棉裤以及各种干粮大米，她是爱莫能助了。
沈慈朝她伸手，“你有多少？”
杨雪放下茶杯和暖水袋，站起来往外走，没会儿就捧着个木盒子跑回来。
这个木盒子跟装蟋蟀的那个腐木盒子完全不同，这个盒身上刻着精细的花边和景色，一把小锁锁着，杨雪上下晃了晃，能听见里边银元相撞的脆响。
杨雪把木盒和钥匙都放沈慈旁边桌子上，说道：“我所有的钱都在里边了。”
沈慈捻着块糕点咬一口，甜腻的味道立即蔓延口腔。
“要是不够，我倒卖出去一些东西，还能再赚一些银元。”杨雪又说，伸出手指数着，“我有很多衣服包包鞋子……其实我用不了那么多，新的我就去店铺那退掉。”
沈慈欣慰的应了声。
其实她并不需要杨雪出钱，虽然她不得白青青喜欢，但顾觉寒的钱她还是可以随便花的，再者，她的父亲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来北平时给她塞了不少碎黄金和钱币，她完全不缺钱。
不过杨雪在这里白吃白住一段时间，说什么都应该交些房租，找到正经事干杨雪也不会再有精力胡闹，一举两得。
“我负责去买棉布，你负责出钱。”沈慈敲板决定下来，分工明确。
杨雪没意识到丝毫不对劲，还在为自己即将救赎无数老百姓的善举洋洋自得，兴冲冲的就要回家一趟准备准备。
侧厅中将俩人对话全都听去的管家连连摇头，对沈慈坑一名学生的做法不做评价。
等晚饭时间，顾少将从外头回来了，笑着询问：“听管家说，你今天把杨雪那丫头全部的零花钱都骗来了？”
沈慈头也不抬，表情上没看出半点心虚，“她自愿给的。”
她的确没有强迫杨雪，只是哄骗了俩句，杨雪就积极的把零花钱全送她手里，送了之后还乐滋滋的。
顾觉寒哈哈大笑俩声，抬手刮了下沈慈的鼻尖，“淘气！”
晚饭过后，顾觉寒没让沈慈走，留下人后问道：“温建安是不是当初送你手枪的那个人？”
顾觉寒犹记得当时有一块用来包手枪的白丝巾，上边绣了一个安字，在他让人查到温建安的信息后，立即就想到了这就是沈慈那时候提起的关系很不错的好友。
何止是关系不错，分明是怀揣着绵绵情意，顾觉寒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沈慈，对此极为熟悉。
沈慈眼神闪烁了下，不答反问，“你查他做什么？”
顾觉寒顿时感到苦涩和一阵隐忍的怒意，“难不成你怕我要对他做些什么？”
沈慈干脆默声，在她看来，顾觉寒无缘无故去查她身边的人是对她一种极其不信任的表现，她都没开始生气他倒先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