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他，“你为什么生气？”
顾觉寒冷着脸看她半响，随后凑过去在她殷红的唇上狠狠的咬一口，情绪才稍微舒缓了些。
他又不是大善人，自己妻子维护别的男人还要宽宏大量的故意忽视，等日后戴上一顶绿帽还得笑嘻嘻的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顾觉寒心底漫着一股酸味给她解释，“温建安身边那个青年是政府目前重点怀疑对象之一，温建安跟他的关系娴熟，我按照规矩，必须要把他调查清楚。”
沈慈恍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这位好友可不简单。”顾觉寒语气一冷，“他属南方政府高层，虽没官职却是能在各大军阀面前说得上话。”
“如今他忽然来到北平，见面的人又恰巧是俞琛，他在北平这段时间定是要被严加监控。”
沈慈表情有些古怪，“建安留洋多年，回国才不到半年的时间，怎么会有机会跟军阀们关系缜密？”
顾觉寒觉得从沈慈口中唤出来的建安俩字莫名刺耳，蹙了蹙眉，“可能是通过书信来往，也可能是政府内亲属引荐。”
“总之，这段时间别跟他走得太近。”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事务需要，顾觉寒都不希望沈慈与温建安走得太近。
沈慈微微颔首，思绪有些放空。
她跟温建安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印象中，后者一直都是健谈温朗的人，后来温建安选择远赴留洋，几年后再次相见，他看似没什么变化，沈慈却总隐隐觉得有些陌生。
沈慈将其归咎于分离几年难免的疏离感，一直没有多想。
今儿才发现，她对温建安身上的很多事都不太清楚，面对面站着，竟无法再向从前那样一眼看透。
……
踩在雪堆里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杨雪飞快窜进厅内，哆嗦着捧起热茶，抿了口含在嘴里，才感觉活过来了。
她把茶水咽下，舒服的叹了声说：“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沈慈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闻言点了点头。
“给你。”杨雪不在含糊，将揣在怀里带来的木盒拿出来。
她又喝了口茶水，说：“里边至少有六十大洋，是我找我娘要的。”
沈慈扬起嘴角，夸赞道：“干得不错。”
杨雪满是成就感的扬起下巴，神情傲色凌然。很快，她又低下头颅，惆怅的叹了声，“东街那么多人，这点钱远远不够吧？”
“够了。”沈慈淡声，见杨雪表情疑惑的看过来也不做出解释。
“买棉布和粮食这些事情交给我可以。”她补充道。
杨雪半信半疑，“要是钱不够你就说，我想办法再去弄点。”
闻言，沈慈潋滟的美眸带上几分笑意，斜睨着她轻轻点头。
买棉布和粮食倒不用沈慈亲自去买，她向管家交代一声，管家就能够很快买到她需要的东西。
棉布棉鞋等东西沈慈尽可能挑选价格最实惠的，主要是保暖为主，导致棉布棉鞋款式有些俗气陈旧，但当沈慈送给东街的老百姓手中的时候，他们表现得还是极为的高兴。
第二次踏足这个地方，杨雪脸色要比上一次好了许多，只是在瞧见角落里依旧没有被处理掉的尸体时表情有些僵硬。
生活在这里的孩子并不会害怕那些东西，他们捧着手中的东西，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却是个个都透着股喜意。
年限将近，沈慈还让警卫员在东街街上挂上火红的灯笼，天色暗沉的时候，灯笼里透出来的光亮仿佛能够驱散夜间的阴冷。
杨雪大着胆子指了指角落，“能不能把那些东西找个地方葬了？”
埋尸体的地方通常都有讲究，若是想要灵魂得以安宁，寻常人家会专门去请道士，算出一块风水宝地，再沐浴更衣，上供烧纸，将死者的尸体下葬。
若是要办一场丧礼，更是需有血缘关系的亲友守夜，七天回魂祭拜，办丧酒请宾客，余下三年家里都不能进行娶嫁之事。
但在东街死去的人，只要能有个地方安葬尸体便是好的了。
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没有准备草席和手套，谁都不会乐意直接接触僵硬的尸体，沈慈往角落看了眼，便让其中一名警卫员到附近杂货店里去买来。
“姐姐。”小虎手里揣着样东西，献宝一样举起，“送给你。”
是一个小稻草人，模样一点儿都不吉利，脸上扎了块白布，白布上画着简笔画的笑脸，有点像深闺怨妇用来诅咒人的东西。
但就是一个并不可爱的玩意儿，却是院子里所有人的小玩具，他们的童年除了一堆枯草和饥饿，唯一的乐趣便是这样的小玩具。
沈慈拿在手中瞧了俩眼，言不由衷的说道：“很可爱。”
她睨向撑着一把伞站在风雪下的杨雪，手指指过去，笑着对小虎说：“拿去送给那位姐姐好不好，这些东西都是那位姐姐花钱买来的。”
小虎是个知恩图报且懂事乖巧的孩子，听这话便拿着小稻草人往杨雪那去。
沈慈能够见到杨雪在看到小稻草人时的僵硬，随后还是勉强笑起来把小稻草人收下了。
杨雪性子欢脱爱闹腾，身上带着股年轻人蓬勃的活力，但性子其实并不坏，毕竟年纪不大，见识小，骨子里还是纯真的味道。
“沈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喊，沈慈扭头，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冲过来。
女人到了沈慈跟前，扑通一声就跪在雪地上，腰背深深的弓下去，语气悲戚，“沈小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孩子用发黄的薄棉被裹着，仅露出的一节手腕细如翠竹，不堪一折。
前些天沈慈带着人过来发馒头和干粮，名头便在东街传遍了，瞧见她就都知晓她是顾少将带回来的江南女子，心肠好，是活菩萨。
沈慈没着急让女人起身，微微弯下腰掀开棉被，露出小孩烧得通红的脸蛋，微凉的指尖轻触小孩额头。
是受风寒发起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