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沈师长每每跟顾觉寒见面眼神都格外揶揄，意见不和的时候就要拿这事出来取笑俩句，林殊都能感受到顾觉寒心底的憋屈。
沈慈离开公馆后的第十日身躯发起高热，大概是倚窗吹风吹多了导致的。
她出了旅馆，去到医院内排队看诊。
她取了药，坐在椅上打吊针，忽地听见身后俩名女子议论起顾少将。
“听说昨天有个女人在顾少将公馆那住下了。”
“不是说顾少将执着要找回先前的那名江南女子吗？怎么还留下一个女人？”
“你懂什么？顾少将的母亲不准他再跟那江南女子来往，选了更好的送过去，顾少将比较一番，还是觉得咱们北平的女人好呗。”
……
手背镶着针的地方忽然尖锐的疼痛起来，沈慈垂眸，细细密密的长睫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她不发一言，直到吊瓶里的药水空了，沈慈就离开了医院。
她选择离开公馆的举动其实是一场赌博，赌她在顾觉寒心里的地位，赌他能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
她觉得自己不会输，可也做好了输掉的准备。
乱世战事多，英雄泪满襟，而雪花仍如柳絮，如棉花，如鹅毛从天空飘飘洒洒。
沈慈手裹在暖水包里，悠悠的走进旅馆，却在前台见到个眼熟的。
她眨眨眼，似不敢相信，等走近了些才开口，“温建安？”
“小慈？”温建安回头，表情惊喜，“没想到刚来北平就见到你了！”
沈慈带着他到旅馆的招待室里坐着，询问道：“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拜访一位好友，待些日子就走。”温建安回答，随即问她，“你怎么来旅馆住？”
他分明从沈南川那得知，沈慈住在顾少将公馆里，他本打算先找着住处安顿好了再过去找她，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
“顾觉寒把你赶出来了？”
沈慈眼神黯然，笑了笑，“不是。”准确来说是她自愿离开的。
温建安见她不打算多说便识趣的没有追问，转移话题问起她近况。
俩人交谈了会儿，直到有个青年找过来，一掌拍他肩上，挤眉弄眼的调侃，“怪不得找不着人，原来是被这般美人给勾住了。”
青年头上喷了发胶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副金边吊链的眼镜，脸长得很清隽，斯文书生的感觉。
“阿琛，你不要乱讲话，这是我幼年的好友。”
俞琛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这好友样貌实在是……”
“阿琛！她已经结婚了！”温建安怒视他。
俞琛立即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沈慈说：“不好意思啊小姐，我就开开玩笑。”
沈慈微笑着颔首，并没有生气。
温建安给她介绍，“俞琛，是北洋政府里的一名小职员。”
随即他又指了指沈慈说：“这位是沈慈，江南沈家之女，嫁与顾少将才来到北平。”
俞琛面上惊讶，“顾少将？你就是顾少将心心念念的江南女子？不是说你已经回江南了吗？”
温建安听到这话疑惑不解，看向沈慈，目带询问。
俞琛接着说：“听说顾少将家母对顾少将带回来的江南女子很不满，前些天把人赶走了，顾少将因为这事到现在还跟家母关系僵持着呢。”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着，“皮相长得这么好看，看着柔婉贤淑，竟然还觉得不满……”
看来白青青对儿媳的要求极高。
温建安蹭地起身，面露怒容，“他们竟然敢把你赶走？！”
沈慈是沈南川耗尽多年心血培养大的，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万般呵护的掌上明珠，来到北平竟然要遭受这种欺辱？
再者，沈慈当初来北平时是顾觉寒主动去沈南川面前多番保证一定会待沈慈好，沈南川才松口让沈慈跟着他来到北平。
言而无信，食言而肥，背信弃义，自食其言等几个词相继在脑海中浮现。温建安心底顿时腾升起一股怒气，他伸手去拽沈慈手腕，“走，找顾觉寒讨个说法去！”
沈慈没起身，坐在原位没动，见温建安不解的回头，她神色淡然的说道：“不是被赶走，是我自己走的。”
温建安和俞琛闻言皆是愣怔，随即温建安脸上冒出喜意，“是你自己走的？”
他心中猜测是因为沈慈和顾觉寒之间的关系出了什么矛盾，他稍微思索，随后道：“也好，你先在旅馆住着，等我过些日子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了，就带着一块回江南。”
沈慈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有拒绝，这让温建安暗自又是一喜。
沉吟片刻，他接着说道：“要不你跟我出去散散心？正好我和阿琛要去一趟百乐门。”
“好啊。”沈慈站了起来。
她有好几日没出门了，确实该出去走走，这北平的大雪看久了便腻了。
俞琛开着汽车载着俩人来到百乐门，三人一同走进去，直奔会客大厅。
他们来得不算早，厅内已经响起萧乐，舞女在高台上扭动着腰肢，来来往往的宾客端着香槟相互交谈。
温建安领着沈慈和俞琛到前排位置上坐下，俞琛从进来时便频频瞥向沈慈欲言又止。
温建安特意坐在沈慈身旁，隔绝了他的视线，怒目而视。
“别打她的主意！”温建安低声警告。
俞琛是个风流浪子，时常在花街窑子里晃荡，对任何长得貌美的女子都会多俩分欣赏，喜欢出言调戏几句。
以往温建安从来不在意他这性子，但现在见他目光总往沈慈身上放，心底立即就警惕起来了。
俞琛一愣，随即无声笑了，同样低声的说道：“建安，你可误会我了，其实我是想提醒一句，今天顾少将貌似也要来百乐门。”
温建安一凛，当机立断拉着沈慈站起，“小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要不今天就先回去，等日后再出来？”
沈慈摆摆手，“那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再待会儿。”
“不行！”温建安急了，音调猛地拔高。
俞琛瞥见门口处正好踏进来随后听见动静看过来的顾少将，当即笑着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