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北平下起了大雨,北平的雨不同于江南,江南是棉细的轻柔的,北平则是声势浩大,颗颗粒粒的往下猛砸,偶尔有轰鸣的雷声响起,刹那的闪电照亮半边天又迅速恢复黑暗。
沈慈住的这家是个小旅馆,隔音效果实在太差,她睡得迷迷糊糊时被隔壁房间尖锐的叫喊声给吵醒,随即是男子耐心的温声安慰。
她睁开一双迷瞪的水眸,正巧一道闪电霹雳而下,闪得她彻底清醒了。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很急促,像是在催促着里边的人赶紧过去开门。
沈慈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半点声音都没敢出,隔壁房间也安静了下来。
“臭娘们!爷知道你在里边!开门!”
沈慈心口一紧,呼吸顿时急促了些,是土匪!
如今世道奸匪横行,哪哪都不安全,沈慈一个女子独身在外边居住,被踩了点,土匪晚上就会找上来,一旦开了这门,就是人财两失,指不定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门外的人失去了耐心,开始猛力踢踹,这种小旅馆的门并不牢固,就是普通的木门,里边一个门栓,外边的男人要是把门踹烂了,照样能够硬闯进来。
沈慈缓慢的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枪,心下镇定了些。
她柔柔的扬声,“等会儿。”
“快点!”门外的土匪嚣张至极。
他再过来之前已经踩好点,知道这间房里就住着一位温婉的江南女子,如何都不可能跑得了。
其他房间里的人就算是听见了也不会敢出来维护,土匪们都是丧尽天良的畜口,他们残暴没有人性,杀人就跟杀猪一样。
沈慈无声冷笑,握紧手枪把门打开了,不等土匪讲话,她举起手枪抵他脑门上,“爷,有事吗?”
握枪的手腕白皙纤细,枪口冰凉坚硬,土匪可以看见沈慈虚虚悬在扳机前的手指,只要轻轻一扣,他就脑子会被打个对穿,他凶恶的面容一僵。
他袖口里藏着一把小刀,可冷兵器哪里能比得上枪里的子弹?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沈慈的半张脸,姣好的面容此时如同满是怨念的女鬼,登时让土匪吓得心肝颤裂。
量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枪口下猖狂。
“没……没事。”他俩股战战,哆嗦着要往后退,沈慈厉声喝住他,“把钱交出来!”
长相粗糙的土匪一懵,其他房间听见声响的人同样懵了,这还能反过来抢土匪钱财的?
见他没动作,沈慈抖抖手腕,不耐的催促,“快点!交出来!”
如今北洋政府缺钱,顾觉寒带兵守家都需要自掏腰包给士兵们买粮,这群土匪竟然大摇大摆的闯进老百姓家里作福作威,哄抢钱财去花街窑子里消遣,沈慈想想都觉得来气。
“掏!有多少掏多少!”掏出来的钱就让顾觉寒拿去给士兵们买粮!
土匪憋屈的把身上带着的银元都放沈慈手心,随后摇头说:“已经没了,就这么多。”
沈慈掂量掂量,粗略的数了数,得有六大洋,能买48斤猪肉180斤大米了,是很多老百姓家庭整整半年的收入。
如今做土匪要比普通老百姓过得滋润,老百姓穿着粗制的棉袄忍受寒风的时候,土匪靠抢来的钱财喝美酒披大衣,小日子过得美滋滋,也不管家亡不亡国破不破。沈慈磨着后槽牙狠狠的瞪土匪一眼。
南北政府忙着争权夺利,完全不管民生国计,城市的治安一天坏过一天,警察只抓革命党,根本不查别的案子,现在夜深又是大雨,警察大抵是不会乐意来管一个试图入室抢劫的土匪的,沈慈蹙蹙眉,启唇让土匪滚蛋。
重新回到床上,沈慈没再继续睡,打开手提箱从里边拿出一本厚重的全英语书籍,背靠着床头慢慢琢磨。
等到了后半夜,又来一个盗贼,扒着窗户想要进来,结果一抬头瞧见一个黑乎乎的枪口对着他。
“你猜枪里有没有子弹?”身形单薄的江南女子讽笑着看着他。
盗贼一只脚已经跨进来了,此时默默往外缩。
“等会儿!把钱留下!”沈慈叫住他,威胁道:“不然我就开枪。”
于是盗贼辛苦一晚偷来的大洋全缴给了沈慈,灰溜溜的离开这家小旅馆,心底直骂娘。
一晚上沈慈就有几十大洋收入,她心中却并没有感到愉悦,等天边第一缕光线炸现,她沉沉的叹气,总算是真切的体会到如今的社会到底有多乱,老百姓们又有多难了。
天一亮,沈慈退了房,选了一处更好些的旅馆住下,这次的旅馆要比那个小旅馆好上许多,装修富丽堂皇,门外有俩安保守着,楼层足够高,小偷盗贼都不可能爬窗户进房间。
沈慈在前台拿了房卡,正往里走,一只手臂挡她身前把她拦下了,“嫂子?”
沈慈抬眼一看,是顾觉寒俊俏的发小——林殊。
林殊见到她着实惊讶,脱口问道:“你不是回江南去了吗?”
沈慈挑眉,“你怎么知道?”
“昨晚顾少将回顾宅闹了一场,被白姨指着鼻子骂出来,我就在旁瞧着呢。”林殊神情复杂,“顾少将从西山头火燎火燎的赶回来是听说你被白姨赶回江南了,原来你没有走。”
沈慈闻言表情依旧很淡,像是漠不关心,“哦,我明日就走。”
“别!”林殊苦笑,“你可别折腾顾少将了,他昨晚嚷嚷着要跑去江南找你呢。”
沈慈俏丽的面容一冷,她斜睨着林殊,出声质问:“是我想折腾他的吗?”
林殊一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这事确实无法指责沈慈半点错处,处处挑剔找茬的是白青青,以她兄长来威胁她离开的也是白青青,沈慈一直都是受威迫默默忍受的一方。
仔细算算沈慈还受了不少委屈,先是远家来到全然不熟悉的北平,再是遭水土不服的苦,受其他闺中之女的排挤,又让白青青故意为难,沈慈能忍受那么久没跑,大概全凭对顾觉寒的情意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