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龙愤然离开公馆,背着所有人的眼神极为阴翳,表情隐隐有些扭曲。
管家悄然看一眼便心下一惊,觉得此人心性实在太差。
不过是一点点言语上落了他面子就受不了了,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将人送出公馆,管家还去泡了碗香灰水,洒在门口去去晦气。
这事让沈慈无意中瞧见了,有些失笑的摇头。
管家年岁也不小了,只比她父亲年轻俩岁,已经发鬓间有几根白发的老人了,竟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次日一早,沈慈迷迷糊糊间,顾觉寒推开她房门,身后跟着几个小孩。
一声声清亮的沈老师将她彻底喊清醒了。
“这么快?”
沈慈眺望天际,瞧见日光刚刚升起,光线普照大地,透过窗户闯入屋内。
“我等会儿还要出门,具体住处会让管家安排,你可以再睡会儿。”
沈慈点头,似还有点迷瞪,美眸轻敛着,看上去格外乖顺。顾觉寒没忍住,上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沈慈却是飞快捂上额头,眸子倏地瞪大,低声警告:“别带坏了孩子!”
顾觉寒微怔,随即低低笑出声,在她耳畔低语,“我挡住了,他们看不清……”
沈慈听不下去,伸手推开他。
分明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顾觉寒刻意压低的嗓音仿佛再说他们俩个当着孩子的面偷了情似的。
被这番一闹,沈慈彻底睡不着了,索性带着一帮孩子,走到厅内一块吃早餐。
这些孩子们通常不会有要吃早餐的概念,他们会一觉睡到下午,每天的睡眠时间占据一天的三分之一以上。
倒不是因为懒惰成性,而是因为每天的粮食不多,醒的时间长,就代表要忍受更长时间的饥饿,再者,睡眠时有利于他们储存身体能量,用来抵御严寒。
沈慈每天吃的早餐都很简单,今天有小孩在,沈慈破天荒的吩咐管家做得丰富些。
早餐过后,沈慈带着这些小孩一块去学校。
小孩们上学的第一天,沈慈就给他们每人发一张学生证,用来进出校门,否则这些小孩会被守门的大爷拦下。
刚让学生进入教室,沈慈就听见隔壁教室吵吵闹闹的喧嚣。
她驻足偏头看一眼,隔壁教室里头出来个老太,往地上一坐,就拍着大腿撒泼。
“哎哟,怎么能有女娃当老师的?女娃能教些什么?你都把我好儿子教坏了!”
教室门口站着一位女教师,留着耳鬓发,额前覆盖着齐刘海,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正想蹲下去将老太拉起来,老太一甩手,怒喝一声,“你别碰我!”
“你教坏我儿子!叫他天天逛窑子,去赌场,现在还想祸害我个老太婆不成?”
女教师站直了身,好言相劝,“老太太,大学的课都是自愿来听的,要是不愿意听,可以不来。”
老太可不会这么简单的被糊弄走,她抖着手指指着女教师,咬牙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好儿子自个学坏的喽?”
女教师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而是道:“老太太,我还要上课,你快些回去吧。”
“你想赶我走?你别想那么轻易把我赶走!”老太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抬起手掴了女教师一巴掌,“你个不检点!要不是你引诱我儿子,他能来听你的课?你个绣丝巾的女娃能教些什么!”
老太用了不少力道,巴掌声很响,沈慈听着心中都是一惊,她蹙眉,上前去拦住老太的第二巴掌。
“你又是哪里来的女娃?多管闲事!”
老太裹着小脚,身上穿着青灰色的长袍,手中拿着丝巾,尖酸刻薄的长相,咬牙出声的时候表情极为狰狞。
沈慈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迂腐陈旧的气味。
她目光有些冷然,连带着声线都裹挟着凉意,“您要是觉得我们教得不好,可以不让您儿子来这上学。”
老太还不算傻,知道临东大学是数一数二的学校,断然不能让自己儿子退学。
她气得上唇上翻,面相更显刻薄,“这学校是我儿子凭本事考上的,凭什么让他不来啊!不该来的是你们这些女教师!”
现如今新文化早已遍布全国,提倡民主与科学,反对专制和愚昧、迷信。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新文化,就好比眼前这位老太,她仍是裹着小脚,发鬓一丝不苟的盘起,对露出小腿的女性面露鄙夷,更无法接受本该蹲在深闺中的女子出来抛头露面,还当起教师来教导她的儿子。
这类人心中迂腐,绝不是仅靠三言俩语就可以轻易扭转她的思想。
沈慈懒得跟她白费口舌,指了指校长室方向,“聘请我们的是校长,给我们工资的也是校长,我们该不该来不是您说了算,要是有意见,您就去找校长好好谈谈。”
老太自然不敢到校长面前去闹。
她欺负欺负教师,可以倚老卖老,胡言乱语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教师的不是。
但若是闹到了校长那,校长一个不高兴,她的儿子就得立马退学。
沈慈见她不吭声了,施施然的继续道:“您要是闹,我就亲自帮您把校长请来。”
话语中的威胁老太哪里会听不出,顿时又是一阵火起,抬起手掌作势也要给沈慈一巴掌。
沈慈侧着脸避开,被老太尖锐的手指甲刮到一点,脸颊白皙的皮肉立即显出几道红痕。
她面色当即一沉,冷冷的睨着忿然的老太,”动手打人,胡言乱语污蔑他人,我要是把警察叫过来,您少说也要关上几天。”
“还有赔几十大洋呢!”
教室里的学生看不下去了,从窗口探头出来,纷纷说道:“我们可是都看见了,可以当证人!”
“是老太动的手,还张口污蔑庆老师不检点!”
庆老师是站在教室门口,留着耳鬓短发的女教师。
老太见事态不对,弓着腰,眼神阴狠的扫着这些学生,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