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们现在还没能认太多的字，他们将书本打开，有半数的文字是看不懂的。
庆青见他们沉默，只当他们是害羞了，面上热情不减。
“你们看看喜不喜欢，下次我来的时候还会给你们送。”
这话一出，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嚎得一声哭了，水珠子簌簌的往下落，表情无比的郁闷。
庆青被吓一跳，眼神茫然无措。
沈慈没忍住，再次轻笑出声，她身后的警卫员更是憋笑憋得肩膀耸动。
小虎是几个小孩里边最早熟的，此时立即放下书籍去哄。
“你别哭啊，庆老师是一番好心。”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哭得抽抽搭搭，“可是在学校发的课本我都还没看懂，为什么一下子要看这么多？”
“而且，她送书本就不会送吃的了，我好饿……”
庆青沉默了下来，神色逐渐懊恼。
她来之前只是想着要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送给这些小孩，却是没有考虑到他们是否需要。
对于常年处于饥饿状态中的小孩而言，食物要比书本更讨人喜欢。
沈慈上前，揉揉小女孩的发顶，柔声说：“别哭了，有送吃的过来。”
这里的小孩饿怕了，这段时间有沈慈时常资助，小孩们已经能够吃饱，若是再回到之前那样每天饥肠辘辘的日子，他们可能捱不过去了。
警卫员出去片刻，回来时肩上就扛着一麻袋，里边装着的不再是普通的馒头和干粮饼，而是松软喷香的蛋糕胚。
小女孩这才破涕为笑，欢呼着扑上去。
一旁注视着这一幕的庆青目光复杂，等跟沈慈从东街离开，她还是久久无法回神。
许久，她才口吻艰涩的出声：“这些小孩太苦了……”
出生在这个时代就是他们最大的不幸，如今正是贼匪猖狂，国家动荡的世道，几个手无寸铁年纪尚小的孩童要如何存活？
庆青难以想象他们在遇到沈慈之前的生活是怎样的艰辛。
沈慈将擦手的丝巾叠好放入小包中，笑了笑，“庆老师是可怜他们出生在这个时候？”
庆青点了点头。
沈慈便笑出声了，“错了，这个时候正是最好的时候，世道大乱，军阀混战，任何人都有机会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即便只是个十几岁的孩童。”
“如果他们出生在这之前，他们会接受迂腐的教育，禁锢自己的思想，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如果出生在这之后，天下太平，治安完善，他们就无法找到偷摸着雇童工的雇主，赚不到一个铜元，会活活饿死，病死，冻死在某个角落。”
庆青一时哑然。
“庆老师若是真想帮他们，就用心的帮，给他们找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沈慈稍微敛眸，整个人看上去都格外沉静，“他们年纪虽小，却是吃了不少苦，心志要比寻常人更加坚毅，稍加培养起来，日后不会让你失望的。”
汽车轮子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院门上有刻着庆字的牌匾。
庆父瞧见自家宝贝女儿从外头回来了，笑呵呵的迎上去，被庆青劈头盖脸的询问：“父亲，小孩能干什么活？”
庆父一怔，随后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小孩了。”
庆青面露疑惑，庆父见此，便笑着说：“如果这小孩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就什么都干不了，搬不动一桶石油。”
“可若是那小孩打小就吃苦，那他年纪轻轻就可以干很多大人们干的活，一整天都待在工地里，为了一铜元忍受阳光的暴晒或深冬的严寒。”
“……父亲，我们的厂里也雇佣了童工吗？”
庆父点头，他以为庆青是误会了，连忙解释：“小青啊，我可不是虐待那些小孩，他们都是自愿的。”
“待在厂里头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工地里包吃包住，要比在外边风餐露宿好太多了！”
庆青重重点头，“厂里一天给小孩突然工钱？”
“咱们厂里按件算，干得越多得钱就越多。”庆父稍微思索，说道：“小孩的话，到底比不上大人力气大，一天就只能挣个十到二十个铜元，一个月能有四块大洋左右。”
“太少了。”庆青皱眉。
庆父摆手，“厂里做工的工人都是一样的，我可没有因为他们是小孩就克扣他们的工钱，干得少就拿得好，能吃饱他们就已经知足了。”
他有些好奇庆青为什么会突然来询问这些事，便问了她今天发生的事情，庆青如实告知。
庆父听闻沈慈这个名字，一双细长的小眼微眯，“原来是顾少将的江南小娘子啊，倒是个热心肠的。”
他拍了拍庆青的头顶，接着说道：“你要是觉得不讨厌，就跟她多接触接触，总归是没什么坏处。”
庆家干的是石油生意，早年曾与沈南川合作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沈家在重金属工业上就已经颇有造诣，到如今，沈家必定要比当年更加强盛。
只是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沈南川竟然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了北平。
……
沈慈回到公馆时，管家告知顾觉寒正与一名青年在大厅中谈话，顾觉寒提醒过，要沈慈回来之后就过去告诉他一声。
于是沈慈脚尖一转，往大厅方向走，等脚踏进去，才发觉里边的青年很是眼熟。
沈慈细瞧俩眼，总算想起对方就是昨日来学校闹事的老太的儿子。
她盯着青年瞧的目光太过于关注，顾觉寒用力敲了下桌面，“回来了？”
沈慈应了声，还是看向青年，“这位是？”
“他是宋署长的秘书，姓古名茗。”
古茗笑了笑，清俊的面容舒展，“沈小姐，又见面了。”
顾觉寒眉头一挑，“你们见过面？”
古茗将昨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我母亲现在可还在警局里，顾少将要是还有点良知，就帮帮忙，让我母亲早些出来。”
顾觉寒低笑了俩声，“该！谁让你逛窑子进赌场！”
沈慈默默点头附和，的确是该！
古茗气笑了，无奈的摇头，知道顾觉寒是故意在逗他。
他逛窑子进赌场可不是为了玩乐，那完全是上级的命令，顾觉寒心中分明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