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先让儿子进屋避着,然后故作慌乱寻着我的手机。
婆婆吓得蹲下拍打着张军的脸庞,可张军时不时抽搐着,眼珠一直往上翻。
小姑子吓得只知道哭。
「你哭什么,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啊。」我借势给了小姑子一巴掌,意思是让她赶紧冷静下来。
婆婆心疼她的宝贝儿子,也没在意我的举动,反而吼着小姑子赶紧打电话。
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是重度脑血栓,当场就给我们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婆婆大闹医院,不承认自己的儿子危在旦夕,可人已经推进手术室,接下来就说补缴手术费的事。
「我没钱。」我努力忍住笑意,坐在手术门口。
「就是你害我儿子的,你必须给钱!」婆婆说着就要冲我打过来,一直守住的保安同志,急忙拦住她。
「妈,我一个农村妇女好不容易嫁到城里,咋会害自己的老公?」说着,我也哭起来,故意蜷缩身子躲着婆婆。
「我救然然已经没钱了,你要是也没钱救张军,你就签放弃治疗吧。」
「妈,不能签放弃治疗。」小姑子拉着我婆婆去了对面的角落,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稳定情绪,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亮灯的手术室,心里无比的爽快。
这都是张军应得的。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婆婆先拿出自己的养老本,手术成功后,张军在icu躺了大半月,这一躺也花光了张军仅剩的积蓄。
刚转入普通病房,婆婆要我给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还是那句话没钱就出院。
这时的张军已经瘫了,一张口就要流哈喇子,眼睛里也没了光,大小便也需要人伺候。
婆婆怕我跑了,这会也不敢说什么。
(8)
回家后,小姑子起了幺蛾子,说我就是干护工的,就得留在家里伺候张军。
我拿出君子协议,问小姑子要给我多少护工费。
「我在市医院是二百一天,看在张军是我丈夫份上,我收一百五一天吧。」
「你是钻钱眼了吧!」小姑子尖叫道,「现在家里还有什么钱!你自己不救张军就算了,还倒问我要钱。」
然后扬手就要打我。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学着她刻薄的神情,说道:「现在张军已经是废人,你可得想好了!」
「还有你要是再敢这样对我,那十五万我就不还了。」
在医院的时候,我偷听到婆婆让小姑子对我好些,现在张军瘫了,更不能和我离婚。
两人商量先稳住我,等着我还了钱,她们拿着十五万走。
现在十五万就是两人的精神支柱。
「你凭啥不还?」本来还想劝小姑子的婆婆也跟着上火。
「凭然然是张军的继子,张军有义务抚养未成年子女的,现在我还不还,要看我的心情。」
婆婆梗着脖子非要和我争辩几句,这时张军就在卧室里叫唤,听声儿应该是想大便。
我冷眼看着:「进去伺候你儿子吧。」
婆婆着急张军,又不愿意放过我,整个人焦虑不行。
然然现在成这样,我婆婆和小姑子也脱不了干系。
这事没还完呢!
这会气氛缓缓缓和,我软了语气:「妈,我和张军是夫妻,他不行了,我得养你。」
「不过家里不能光我挣钱,你得劝劝你闺女,现在咱们这个家不养闲人。」
婆婆现在就是浮萍,一听我要养她,立马转头让小姑子对我尊重点,然后下命令让她一周内赶紧找到工作。
「往后你也得往家里交生活费!」
小姑子咬牙切齿瞪着我,婆婆给她背部一巴掌,没好气吼着:「你瞪谁呢,你现在不乐意就带着你儿子走!」
我拿起行李带上然然准备走,这时婆婆把我拦下来。
「你把然然留在家里吧,带着孩子你也不好上班。」
这是要捆着我儿子拿捏我呢。
老太太心眼是真小,对我是一点信任也没有。
我努嘴指了屋里:「妈,就张军那样,你还能兼顾然然?」
(9)
往后我一周回一趟家里,一开始我还在家里过夜,可回回在家,婆婆都让我伺候张军。
一个卧床一月的男人,身上能闻吗?
现在我是不过夜,婆婆就算心里有埋怨也不敢多言,因为我回去除了给她带好吃的,还有各种补品。
生活费上也加了五百块,为这事,婆婆还和小姑子吵一架,说她天天就在外头瞎晃,没个正经的。
婆婆长胖不少,她骨架本就大,现在身上有肉,看起来整个人都笨重不少。
看得出来她在减肥,但是伺候张军太辛苦了,只要重口的菜肴一上桌,她就吃得停不下来。
今儿她说她身子不舒服,人昏昏沉沉的想要上医院看看。
我悄悄给张军一巴掌,他疼得在床上死命叫唤,沙哑的呻吟声让门口的婆婆心疼。
二话没说放下布包进屋,哄着张军怎么了?
「妈,我出门买菜,今儿中午给你和张军炖点鸡汤。」
我把然然放在门卫大爷那里,然后从小区后面小巷子那穿过去。
「大姐,你还认识我不?」一个姑娘依靠门边,似笑非笑盯着我。
她是上回跟着张军回家的姑娘,因为嘲笑我儿子,我狠狠打她一巴掌。
后巷子就是风情街,正经人嫌晦气,客人白天也不敢过来。
正值中午,冷冷清清的,她要时这会把我给打了,还真没人发现。
「我知道你,我今儿是专门来找你的。」我让对方和我聊聊,这次不会亏待她。
此后,她天天穿金带银在周边晃荡,半月后她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我那爱慕虚荣的小姑子上钩了。
也不知这事到底对不对。
第一次我动了恻隐之心,给她回复:你这两天少去,钱我会打给你。
不到一周,婆婆就开始给我打电话抱怨说小姑子不爱回家,天天把孩子扔在家里给她照看。
又说她伺候张军就够累了,想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来,刚好和然然作伴。
这家人真是自私到骨子里,明晓得小姑子的儿子常常欺负然然,上回故意推然然一把,磕掉半截门牙。
因为没钱根治,现在门牙都是空的。
(10)
我从老乡那里借了两千块,然后全部打给婆婆,让她担待一点,现在正是家里最困难时候,熬过去就好了。
她收到钱和我亲近些,抱怨起小姑子最近穿得骚气。
在电话里骂得十分难听,我听着她气喘吁吁的声音,表示自己周末回家一趟。
周六早上,我先去找那姑娘,她笑嘻嘻指了指映着紫色灯光的室内。
「在里头呢。」
「不是让你别出现吗?」
她耸肩一脸无辜:「我没出息,是她到处打听我,还在巷子口蹲守。」
「我告诉她这事不能干,干就是万丈深渊。」
「她说没钱才是万丈深渊,现在干得挺乐呵的。」
真是笑贫不笑娼。
见我脸色晦暗不明的,姑娘劝着:「大姐,这是她自个的选择,你要是不找我,她难道就找不到这巷子?」
说着她进去给我拍张照片,然后用短信发给我,教我如何保存下来。
「这张照片会有用处的。」
回家后,婆婆脸色就不大好,看来是熬不住了。
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甚至问我什么时候还十五万。
「我伺候不了张军,我打听过了送进养老院得要十五万。」
说完把手中的毛巾一甩,让我月底就还钱。
「妈,我之前陆陆续续给你生活费也有两三万了,之前我还了张军两万,现在还差十万。」
「之前张军说宽限我一年,我可以年底再给你五万,剩下的明年再还。」
婆婆一听我给了这么多,自己怎么还没感觉到?
很快,她双目猩红,直骂我是骗子,然后说必须是十五万,一分也不能少。
「之前是生活费和我伺候张军的工资,不能算!」
伺候瘫痪的儿子已经磨光她最后的耐性,这会她就跟疯子一样在屋里来回踱步。
趁我不注意,抓过然然夹在怀里。
「必须月底给我十五万。」她胖得有些喘不上气,脖颈那片煞白。
又拿儿子威胁我!
我惊慌看着挣扎的然然,恨不得杀了这个老太婆。
忽然我想起那姑娘的话,于是我让婆婆过来看看,我手里的照片值多少钱。
(11)
那照片直接冲击她的眼球,我明显感觉婆婆身体瞬间紧绷,不到半秒,她就仰头倒地。
笨重的身躯砸得地面,发出一声巨响。
我赶紧让然然去卫门大爷哪儿,我先是打了120,然后再给小姑子打了电话。
抢救后,我让小姑子去交医疗费。
她摸着耳朵上的金耳圈表示自己没钱。
「那就不救了吧。」
我婆婆是高血压引发晕厥,现在血压也是居高不下,医生说可能会有一系列的后遗症。
最严重就是引发脑血栓,导致终生瘫痪。
加上婆婆年纪大了,医生也劝我们做好准备。
见我真的不打算出钱,小姑子有些慌,她犹豫一会自己过去问医生后续需要多少费用。
只见她独自站在走廊尽头,抽着烟。
很快她朝我走过来,淡淡说道:「我没钱,也挣不了那么多钱,你看着办吧。」
「什么叫我看着办?有你在,我可没资格在放弃书上签字。」
不到半月,婆婆的遗体就进行火化,到下葬之前,小姑子都没出面。
听说了这段时间张军和我婆婆的事,村上表示既然找不到小姑子,我也有权利代管乡下的老屋。
不过很快,小姑子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多久还清十五万。
我冷笑两声问她:「你欠你的钱吗?」
「那是我哥的血汗钱!」她的情绪很是激动,仔细一听像是身体的痛苦带来的。
「我和你哥签的协议,现在你哥进了养老院,那钱我已经给他交住宿费了。」
对方愣了一会,然后呆呆问:「我哥进养老院了?」
很快她暴怒起来,在他们心中养老院不是人呆的地儿,她大声质问我凭啥把她哥送进养老院。
「我现在忙着挣钱,没空伺候你哥,你要是愿意可以把他从养老院里接回来。」
电话那头没了音。
小姑子又不是没见过我婆婆伺候张军,没日没夜的守在床边,就怕张军不小心翻落下床。
端屎端尿就不说,偶尔便秘还得买开塞露帮忙。
「你要是愿意挣这个钱也可以,总比现在的钱干净。」我故意刺激她。
她二话不说给我挂断电话。
(12)
安顿好然然,我先回了一趟家里,找出我的欠条,然后撕得干净。
最后把这套房子挂卖出去。
现在我是张军的监护人,为了让被监护人更好的生活,我有权处理他的财产。
养老院我是交了两年的费用,每一月去一次表示张军的家人还在。
手头宽裕了,然然下半年也去了省城的特殊学校,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居室,一口气交了三年的房租。
一下手里的钱又花的差不多。
为了挣钱,我又回到省城医院,开始没日没夜的挣钱。
偶尔姑娘还给我说说小姑子的情况,说她的情况不咋好,现在瘦得跟枯骨似的。
她试探说可能是染病了。
问我咋办?
我问她,一般这种情况咋办的。
她说回老家等死。
真的被她说准了,几天后小姑子给我打电话,说她要把老家房子卖了。
我明知故问:「卖房子干啥?这是集体用地不能买卖。」
电话那头有些吵闹,好像都是男人的声音,我以为她开始找人看房了,便警告她:「这屋子有张军的一半,现在张军没死了,你别乱来。」
她呵呵笑两声,说张军现在半死不活的,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不知是不是想起伤心事,她开始破口大骂:「你个克星,自从你嫁进我家,我哥哥瘫了,妈走了。」
「你真是个丧门星!我看最应该死的你。」
听这话的时候,她的身子好像也不大行了。
可现在这一切太如我愿了,我心如止水听她骂着。
可下一秒,她触碰到我的禁区。
「我看你那弱智儿子也应该去死,你知道当初为什么张军不乐意救你儿子吗?」
我心头一颤:「为什么?」
「他说你儿子死了,你肯定也不生,那么你就是我们全家的保姆。」
「我儿子给他养老就成,我儿子才是张家的后人,你儿子算个屁,狗杂种!」
「现在傻了吧唧的,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她发泄完,很是舒畅,然后咯咯如鬼魅笑起来,很快,我听见男人的喘息声。
我冷漠挂断电话,这张家人死不足惜。
(13)
第二天我就提着礼品上了村长家。
先是告诉小姑子的想法,又哭诉张军在养老院每月高额的住宿费和看护费。
说着故意把手掌摊到村长一家人面前。
看着我布满新老茧的粗糙双手,村长老婆叹口气,言语都是说张家不做人的。
原来村里都知道小姑子干那档子事,村里的妇女都不喜欢她。
我尴尬一滞,欲言又止的。
村长的老婆看出端倪,问我:「王翠,你想说什么?」
我故意叹口气,摆摆手,表示这事是小姑子的隐私,我不能说。
「啥隐私不能隐私的,咱们村里不讲究这套!」村长老婆顿时紧张起来。
女人的直觉很准,她面露疑色,向我眨巴眼,我无奈点点头。
「真的?多久的事?」总感觉她快哭了。
「在城里就染上了,本来以为她是回老屋养病,没想到要卖房最后逍遥一阵。」
村长老婆一听,差点晕厥过去,她半仰在地上死死抓住村长的椅把子。
「老二去过。」她哑声说。
老二是她的亲弟弟,四五十岁,仗着姐夫是村长没啥在村里作威作福的。
「我要杀了这张小萍!」村长老婆冲进厨房操起刀就往张军家走。
一路上哭喊着要杀了张小萍,几分钟后,附近的女人都晓得小姑子得了艾滋。
家里男人来过的妇女都围着小姑子。
晓得她有病,大家伙都不敢接近她,有人不知从哪里操出竹竿直接让她撂倒在地。
我在远处看着。
小姑子已经枯瘦跟死人一样,真不知她还怎么接活的。
其他妇女学的有模有样拿着竹竿掀开小姑子的衣服,她赤裸着四处躲避,忽然间被脚下的竹竿绊了一脚,然后直直往地上跌去。
周围人还拿着竹竿敲打她,可见她一动不动才慌了神。
村长叫我过来看看,我走过去看见小姑子突兀着双眼,额头上的血流成小滩。
「赶紧送医院吧。」
送进医院后,医生见小姑子不对劲偷偷报了警,警察一来便将闹事几个妇女都带走,村长老婆咬口是我怂恿的。
医生出面替我解释:「是她叫的救护车,而且她是病人的家属。」
「我只是说了小姑子的病,也是好心提醒大家伙。」我老实巴交站着,伸出双手让警察带我回去。
警察瞥我一眼,表示先紧着病人,其他事下来再说。
(14)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后表示很遗憾。
「病人的身体机能已经是很低了,凝血功能也出了问题,这一折腾……」他摇摇头,让我节哀。
最后警察定性是聚众闹事。
一时间村里都嫌弃张军一家,包括我,我提出要流转张军的屋子,村长二话没说就答应。
合同走得很顺利,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我和对方签了三十年,十五万一次性付清。
处理好小姑子的后事,我带着她儿子找上亲生父亲。
对方不老实,但是他的父母还成,见着孙子泪眼婆娑的,生怕我又带走他。
孩子是无辜的,我拿出七万块告诉他们这是乡下老屋的钱,让他们好好照顾孩子。
两个老人感激涕零,又表示只要孙子回到自己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要是当初张军这样对我孩子就好了,也不会落在现在的下场。
我拿着殡仪馆的单子去养老院看望张军,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嘶吼着,奋力甩盘子的动静。
护工委屈捂住脑袋从房间里出来,一头撞在我身上。
「王姐,你来了。」她见着张军的家人来了,委屈落泪。
「王姐,你爱人他……」
这个人瘫痪了,还是改不了脾气。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辛苦你了,往后就不会有这种事。」
看见我进来,张军想起身拿床头的玻璃杯,我倚在门口的墙壁,像看小丑一样看着他。
「还没认清自己呢。」我淡淡说着。
这话彻底刺激了张军,他像是落入陷阱而醒悟的动物,用尽全身力气张牙舞爪朝我扑来。
「行了,别白费力气,你要是能起身也不至于送到养老院。」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收据递给他,他冷哼一声不想看,我直接把单子怼到他眼前。
‘殡仪馆’三个字让他瞳孔紧缩。
扫完整个单据,他早已泪流满面。
「其实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你的妹妹,可是谁知道她自己把持不住,导致自己越陷越深。」
「看着她瘦得跟火柴似的,这没准是最好的结局。」
我笑眯眯把单子装进包里。
「你妹妹和你妈葬在一块的,我在旁边也给你留一个地儿。」
张军身子一抖,哀求似的看向我。
「其实这也是你最好的结局,县城房子没了,老家的屋子也流转出去,你说你现在这模样?」
我怜悯的上下打量他。
张军沉默着,我出房间时,他依旧一声不吭的。
我在县城的招待所住了几天,耐心等着养老院给我打电话,很快养老院告诉我张军自杀了。
他们让我过去处理后事,签了字走了流程,把之前缴纳的养老费用退还给我。
天气风和日丽的,我站在他们一家人坟前,挨个烧着香。
「我要带着然然去首都了,上课时候忽然犯病了,医生说病情不算乐观,只能去首都碰碰运气。」
念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当初哀求张军救然然的场景,这下心情平复许多。
「或许这也是我的结局。」
我起身扫过三人的墓碑,忍不住笑出声。
「可是活着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