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那盐进价几何呢?”元月问道。
曾怀恩道:“官家从盐场进盐,大约也是十文一斗。”
“那你的盐也是十文一斗进得吗?”元月忍不住追问道。
曾怀恩沉声道:“不是。这些,你就不要过问了,知道的越多于你越不利。”
元月笑笑:“其实我已知道很多了。我还知道恩公的盐是从曹家进得;也知道曹家是得到官凭的盐商,在扬州城里有最大的盐号。”
闻言,曾老大脸色变了变:“你到底是什么人?官府派来的卧底吗?”
“怎么会呢?”元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曹容华一心想要除掉的人。”
“哦!因为你知道她贩卖私盐?”曾老大追问道。
元月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杀我?在这之前,我是不知道她贩卖私盐的事的。”
“哦!”曾老大默了默,而后向元月坦言道:“是啊!正因为曹家有盐号,且售盐过程是自由贸意,不受官府管控,所以在售盐过程中夹带私盐不会引人注意。
他家的盐少部分是从官府那里进得货,更多的其实是直接从盐户那里购买的。
官府盐价高,一般百姓都会选择低价的私盐。所以,盐号的生意并不红火。
相反,那些偏远的、没有盐号的地区,盐市交易红火。虽然价低,但进价便宜,仍利润可观呢!”
“曹家打着官府盐商名头,暗地里进行着私盐交易,就不怕被人举报吗?”
“什么样的人会去举报这事呢?私盐本就是杜绝不尽的。
一是百姓生存的需要,二是私盐的暴利。
如果没有私盐的存在,那些穷苦百姓恐怕一年当中,只有半年有盐吃。
如果真有人举报,那大约也是眼红曹家从中获得巨利了吧?”
元月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曾老大会与虎谋皮了?因为只有通过曹家,他才能弄到低价的盐。
看来,自己想以此事来整垮曹容华是不行的。
小小一粒盐,可是涉及到万千百姓吃盐的问题。
可不能因一已之念,坑了穷苦百姓和曾老大。
那,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扳倒曹容华,让她嚣张不起呢?
元月心思转了转。
难道曹家除了贩卖私盐,就没有做过别的违法勾当?
元月不信、
但要如何查出且拿到证据,元月犯难了。
*
临近午时,曹鹏让人送来邀帖。
邀请元月同曾老大两口子,正午时分于芙蓉楼一聚。
无事献殷勤?
元月腹诽道,开口便要婉拘,来人却又说,他家阿郎还要请他们看一下样书,给点意见的。
那拘绝的话,又被元月咽回肚子里。
回头,元月想起那首千古名诗《芙蓉楼送辛渐》,据说便是题在那芙蓉楼的墙壁上的。
自己去了,岂不是正好能一睹真迹?
前世,就算买了门票也不见得能看到哦!
原本心中还有一点被勉强的意味,立即统统没了。
曾娘子接了邀帖,立即安排了车辆。
她和元月坐车,曾老大骑马,欣然赴宴。
眼下正是吃河鲜的季节。
芙蓉楼里客满为患。
伙计过来,将他们往二楼雅间领。
元月心中想着王昌龄的真迹,所以打进门起,便左顾右盼,却满眼都是人。
直到上楼时,她仍东张西望着。
恰巧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白衣金冠,正是昨日跟踪自己的那个人。
元月心中一惊,虽面上若无其事,随着店小二进了雅间。但胸腔里,一颗心却是嘭嘭乱跳着。
是那人?他居然跟踪至此?
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对。
既然是跟踪,怎得那人会走在自己的前面?不是应该悄悄的尾随在后面吗?
难道他未卜先知?
知道自己中午会来此,所以先过来埋伏的?
怎么可能?
也许是个巧合吧!又或许他压根就没有跟踪自己,再或者此人并非是昨日那人,不过服饰相似而已。
哎呀!自己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草木皆兵了。
想到这,元月的心方才略定。
曹鹏已恭候多时。
宾主见面,相互寒暄了几句后,纷纷落座看茶。
酒菜还没有上桌,曹鹏先将样书拿了出来。
元月暗自赞道:他这办事效率还真是立竿见影。
只不过,这古人的书封千篇一律,都是蓝色书封,白底黑字,毫无特色可言么?没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她看罢,笑笑,建议换个书封。
曹鹏便问她要换什么样的书封?
元月便跟店小二要来笔墨,提笔在那书封空处,简单勾勒出一个身着唐人服饰的男子牵着马匹,似已踏遍千山万水的仆仆风尘样。
画毕,将书推给那几人看,曹鹏和曾老大都拍手叫妙。
曾娘子也是不住夸元月兰心慧质、才思敏捷。
曹鹏当即说,下午便让人去重做,晚间再带回去给元月过目。
这时店伙计送来酒菜饭食,曹鹏便收了样书。
一餐饭,宾主尽欢。
饭毕,出雅间时,元月特地留心了一下,楼上楼下,并没有再见到那位白衣青年。
心中一松,料定是自己多疑了。
这才脚步轻快的走下楼梯。
楼下的大堂里,一对父女相扶相携着,正挨桌卖唱。
咿咿呀呀的,元月只听清一句:“……小曲好唱口难开……”
啧啧!这俩人——
哪里是卖唱?分明就是讨骂。
元月心道。
别人进食时,难道不应该唱些欢乐喜气的曲子吗?
真是的,啧啧!
出了芙蓉楼,上了马车,元月仍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她一下捕捉到二楼一雅间,那临街窗户旁,长身玉立着一白衣锦服之人。
虽不识,却依旧有着非常熟悉的感觉。
元月心中一紧,慌忙钻进马车里,悄悄掀起窗帘一角,往上看。
果然,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坐着的这辆马车上。
元月心头的怒火腾得被点燃了。
曹容华,岂有此理?竟处处紧逼。
从扬州至润州,你还真要赶净杀绝啊?好,好,好,我元月也绝不会是那缩头乌龟的。
嗯!看样子,自己马上、立刻便要想出反击之招数。
趁着曾娘子挑了窗帘,看路上街景时,元月闭目想着应对之策。
竟是心思一转,脑中灵光一闪,想到那卖唱的俩父女头上。
如果自己将曹容华与长生苟且之事,编成曲子,教人四处传唱会怎样?
她不就是担心暴露了长生的真实身份吗?她杀我不就是为了灭口吗?
那行,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嚷嚷的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她越发有了主意。
打算写了曲子,让这俩父女传唱。不过——
她转念一想,万一曹容华恼怒成羞杀了他俩人,自己的罪过岂不大了。
不行——
只教他俩唱,绝对不行。
为了保险起见,要让更多的人来做这件事,无论酒楼茶馆,还是歌坊教院,大家争相传唱的话——
不仅传播的广,也会传得快。
还有,这么多人——
曹容华,你杀得完吗?
*
元月夜间本打算找人帮曹鹏做鞋的,现在此事只能暂且搁在了一边。
因为,她需要连夜作词作曲。
编故事,元月前世做过,只是好久不做,有些手生;编曲,前世虽没做过,但是听过啊!
脑中立即响起《探清水河》那首著名的北京小曲的旋律。
对!
想起这首曲子,元月觉得连词都容易写多了。
当即便仿照着此曲,现编了一首新曲出来。
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场的诸位郎君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哎!出在了淮南扬州城呐。
……
接下来,开端自然是小娘子落水,得小郎君相救,便以身相许。然后便是父母反对,俩人只能夜夜于竹林中偷偷相会。
至于结尾,自然是抛弃父母,私奔了。
写罢,元月扔笔。
世人都好八卦别人的隐私,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的。
扬州曹家小娘子的隐私,定会万众瞩目的。
曹容华,你能杀得了天下之人吗?
做完这些,元月同辛老丈借了五俩银子,当然许诺于他,等领了月银还他六俩。
辛老丈已经知道她的月银是十俩。
不同于元月的反应,他当时便想:一个伙计就开这么高的工钱,那么多的伙计要开多少?那么作为店铺老板到底挣多少,才会舍得开出这么多的工钱?
我的天,等长生有了自己的铺子,不是能挣自己几百辈子的钱。
太好了!辛家真的就要发达了。
至于元月借钱,他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次。
立即拿出五俩银子递于她。
元月拿到银子,利用午间休息的时间,去银号全部换成了铜板。
然后去大街上走了一圈,挑了几个看上去聪明机灵的小乞丐,教他们唱曲。
谁先学会,赏钱十文。
如果能教会别人,那么也是十文一个,教得越多,得到的赏钱就越多。
如果能教会茶楼酒馆唱小曲的,并教他们下次出门也唱,那便是一百文一人。
起先,还有小乞丐不信。
但见先学会的拿到了赏钱,便争先恐后的学起来。
以致,这两日他们都顾不上乞讨了,而是忙着学曲和四处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