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社年年国庆长假前都要忙一阵。节后要赶印新刊,工作得往前赶。而今年特别,因为有纪念刊,工作量比往年差不多翻了一番,就更忙了。节前需要收集终评委的意见稿,把待刊用的稿子定下来,分发给各栏目编辑排版、校对,要做的事不少。
自从在滨海大学搞过一次讲座后,邵瑾觉得还是要把编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这日她召集大家碰了个头,要求每位编辑每月底汇报一下各栏目自然来稿的评阅情况,把觉得不错的稿子,拿出来大家讨论。节后还有件大事,就是办刊三十周年纪念暨社科院金秋论坛学术会议,杂志社负责的工作也不少。她叮嘱年轻人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这段时间不要休年假,全力以赴投入到工作中。
碰头会开完,邵瑾回到自己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办公桌上的电话“叮叮”响起来。接起来,却是院长。
“邵副主编,请来一趟。”院长在电话里说。
邵瑾收拾好东西,出门斜穿小院,往行政大楼走去。门卫师傅在打扫院中小径,看到邵瑾,师傅停下来,有些悲伤地对邵瑾说:“邵老师,你可知啊,小黑没了呀!”
邵瑾一直不确定站在玉兰树高枝上的是否是小黑,甚至也不确定每次看到的高枝上的那只鸟,是否是同一只。她问师傅,小黑是如何没了的。师傅拄着扫帚,神情悲切地说,最近小黑都不怎么来吃东西了,窗台上的面包虫总也不见少,前天一早起来,见树下散落着好几根黑色的羽毛,树上却不见了小黑,想是它不想活了,下树喂了黄鼠狼。邵瑾很惊讶地问,这院里有黄鼠狼吗?师傅说有的呀。邵瑾急着去见院长,便随口安慰了他几句。门卫师傅又说,羽毛我都捡起来了,一会邵老师走时拿一根,留个念想。
邵瑾“嗯”了一声拔脚离去。
院长接下来还有个会,只匆匆跟邵瑾聊了几句。他先是问邵瑾纪念刊准备得怎样了,有没什么困难。邵瑾说都差不多了,没问题,暂时都很顺利。院长又问她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邵瑾心怀感激地说,很感谢师兄的关心,这阵子我仔细想了想,才疏学浅的不说,什么都不突出,偏偏椎间盘突出,坐的时间稍长一点,就跟受刑一样,眼还花了,眼前这份工作已经用尽全力,暂时不能有别的想法,先努力把手上的工作做好才是。等身体好了,学识也跟上了,那时再考虑其他不迟。院长又笑又叹气,说好吧,不强求,你还真是老实,大家都像你这样,那我可就省心了。邵瑾也笑,掏出一句真心话,说我这不是老实,是会偷懒、图轻省,这岗位上混着,自在点,少开多少会呢,自打椎间盘突出后,我看到开会通知就哆嗦。院长笑着摇头。临走前,院长又说节后的活动,有可能会改成线上的了,假期就好好度假吧。邵瑾听到这消息,心里乐开了花,走出院长办公室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邵瑾出了行政大楼,看看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想了想,便在一棵木香树下立住脚,打电话给程凌云,喊她过来吃面。程凌云可巧有空。邵瑾说那可真难得,我一会把地址发给你,你打车来啊,小巷子,没法停车。
邵瑾把面馆地址发给程凌云后,便往外走。正午的太阳着实有些刺眼,她从随身布包里掏出遮阳帽、墨镜戴上。走到门口,门卫师傅还是认出她来,嘴里喊着“邵老师”,拿着一根羽毛追过来。
邵瑾只得停下脚步。她从师傅手里接过那根羽毛,仔细看,才发现并不完全是黑色的,末端有一点白,若有若无的白。白往上,却有一抹幽深而明净的蓝,有点像是夏日里刚入夜时的天空。她想起来英文里有个词,叫Nightblue,说的应该就是羽毛上的这种蓝。
邵瑾手里拿着这根羽毛,拐进单位旁边的一条小坡道,然后进了一条顺坡道曲折盘旋的小巷。小巷的路面是马牙石铺就的,许多年了,石子都磨得光溜溜的。路两边都是些老旧的居民楼,统统用黄色的砖墙围了起来,蔷薇、凌霄、金银花的藤蔓爬满墙头。那家海螺面馆,破墙而出,开在小巷口。面馆门前的大树下,海螺壳围了一圈又一圈。门两边的石阶上,也摆着许多海螺壳。主人颇费心思地在一些海螺壳里种上了多肉,有的里面长着一两茎野草,或是一根豆芽,看着非常有生趣。店面原本是居民楼靠围墙的一套民居,空间不大,操作间外是两间卧室打通的铺面,放着几套小桌椅。男人永远在厨房忙碌,手脚麻利的妻子负责跑堂、收银、擦桌椅等一切活计,是个典型的夫妻店。有时遇到邵瑾加班,范松波下班时拐来接邵瑾,两人为免晚餐的操劳,也会来此各吃一碗面再回家。
面馆里客人不多,有三人各坐了一桌吃面。邵瑾拣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这扇窗朝向围墙里的小区,和前栋楼隔得比较近。窗前有一棵无花果树,上面结满了果实,撑起了一片阴凉。女店主过来,把桌上茶托里倒扣着的茶杯翻过来一只放到邵瑾面前,茶杯有一只小孩拳头大小,是陶的,里面未上釉。女店主往杯里注入了温热的大麦茶,刚好七分满。女店主笑着问她,现在点吗?还是白汤?邵瑾每回来,不论春夏秋冬,喝的都是温热的大麦茶,面,要的也都是不辣的白汤面。邵瑾笑着说,还有一个朋友要来,给她来壶凉茶吧,面,等她到了再上。女店主又取了一壶凉茶、一碟瓜子送来。
邵瑾把那碟瓜子推到一边,喝着茶看手机打发时间。近来她也常在手机里读书,很方便。不过很遗憾的是,她觉得手机不太适合看学术文章,引注、参考书目什么的,读起来就不太方便了。茶喝了两杯,一篇关于当下经济分析的文章未读完,程凌云就到了。她径直走到邵瑾对面坐下,两人在窗边各据一方。
邵瑾给程凌云倒上凉茶,说:“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程凌云喝完一杯茶,拿起纸巾擦汗,道:“巷口那条路单行线,司机不乐意绕了,我就下车走过来,也没几步,就是太晒了。为吃你这碗面我容易吗?”说着她拿起邵瑾面前那根羽毛端详。
邵瑾笑,说:“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扭头对正在收银的女店主笑。女店主连忙走过来,笑着问都是白汤?不要辣?程凌云连忙说要辣。邵瑾不管,对女店主说,都白汤,不要辣,加一碟糖醋萝卜皮。
“哎呀!”程凌云笑道,“范松波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吃你一碗面,还不让人挑一下。”
邵瑾也笑,对程凌云说:“今天你听我的,不要吃辣的了。你看你嘴角、额头都长疙瘩了,虚火旺盛。”
程凌云撇撇嘴,道:“哪像你这般好福气,范松波这么黏你,出门一晚就火急火燎往家赶。”
邵瑾笑而不语,给她把茶杯满上。
程凌云四处望望。“这家面馆装修得倒朴素文雅。”她对邵瑾说,“做学生时,觉得我们学校门口的那家兰州拉面馆的拉面可好吃了,有一阵,和飞飞常去。前不久路过那,便进去要了一碗,倒觉得味道一般了,都没能吃完。”
提到飞飞,邵瑾的神情瞬间一变。程凌云看在眼里,便拿起那根羽毛,在邵瑾鼻尖上扫了一下。她指了指墙上的画,笑着对邵瑾说:“这个人,我认识的。”
面馆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画的都是寻常食物。也有一碗碗的面,上面海螺肉堆得颤颤的,满是人间烟火味,颇有趣。邵瑾细看落款,“真妖”,猜是化名,一问,果然,这些画都出自一位叫甄耀的老画家之手。程凌云说,当年经手过这位甄老师一件离奇的官司。那年画家赴了一个饭局后,顺路送一个大嫚回家,被一辆大货车追尾,大嫚没系安全带,飞出去落在绿化带里。至此倒也只是桩平常的交通事故。离奇的是,大嫚身上一件真丝连衣裙不知去了哪里,就那样赤身躺在绿化带里。没找到裙子,车里没有,马路上没有,绿化带里也没有。一时间谣言四起,对画家很不利。好在后来大嫚在医院里醒了过来,还了画家些许清白。但那条裙子怎么回事,至今未解。
“那年他赔了一大笔医药费。”程凌云对邵瑾说,“这位甄先生为人正直,是个正人君子。”邵瑾听了,也颇觉离奇。
邵瑾问程凌云,国庆长假打算怎么过,要不要一起去山里住几天,看看月亮,放松一下。“赏月以乡间为好,又以秋月最佳,一起去吧?”
“你别操心我啊,人各有命。你好好和范松波赏月过节吧。”程凌云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叹道,“唉,我这辈子,大约就只能低头看脚下有没钢镚好捡了。”
邵瑾默然。过了一会,她又问老徐和小徐现在怎么样。程凌云说,都挺好的,有老徐在那,我可放心小徐了,老徐把小徐料理得很好,小徐这个学期门门功课都是A,老徐免了我的后顾之忧啊。
邵瑾看着程凌云,说:“那你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啊。哎,我这个人是多么幸运,这个城市八百万人口,我有范松波,居然还有你,你一小时的咨询费抵我小半月工资,我跟你在一起真的像是在谋财害命呢。瞧这大热天被我叫出来吃碗面,听我啰唆半天……”
程凌云笑起来,连忙打断她,说:“够了够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看着邵瑾,说,“你以为我白让你蹭的?我每次和你厮混几小时,回去时人就变得更加清醒。我会对自己说,程凌云啊程凌云,别太贪心啊,你看看人家邵瑾,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人家取一瓢,活得好好的,有家庭有事业,好歹还是个副主编。你忙乎那么多瓢干什么呢?撑不死你还能累不死你?”
两人打趣间,两碗面端上来,银丝面上堆着雪白的螺肉片,各配一碟手撕芹菜、一碟糖醋萝卜皮。程凌云挑起一筷子面,尝了一口后,赞道:“不错!”邵瑾说:“这家的面两种汤,红汤、油爆螺片配宽面条,另外一种就是这个,螺肉吃本味,要白汤,面条细,入味。来这家店,多是吃白汤,除非吃腻了,想换个口味,才要红汤。”
程凌云吃着面,说:“嗯,蛮好吃。你许我这么久,今儿终于吃上了,吃你一碗面也太不容易了。”
邵瑾笑,说:“以后想吃了,就给我打电话,洋饭请不起,面条,我管你够。”邵瑾拿起茶杯,说:“你看这种土陶杯,握在手里多舒服,不怕烫着,也不怕摔了。春水馆饭菜贵也就罢了,用那么贵重的餐具,吃顿饭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东西。”
“你呀,”程凌云摇摇头,笑起来,“给你个棒槌你就当针,春水家的餐具,都是假名牌好吧?即墨路小商品市场里,要多少有多少,也就你,一说,就信。”
“这样啊,我说呢!”邵瑾恍然大悟,也笑起来,她看着程凌云,“难道你就没信过?”
程凌云说:“你是知道我的呀,也不太信,只是我不想为这点事费神。后来可巧带了个懂瓷器的朋友去那吃了一次饭……”程凌云笑着摇头。以前程凌云有句口头禅,“先怀疑,再相信,相信才会有价值”。如今她不说了。邵瑾也是知道的。
两人吃完面,见店内客人也不多,不急于腾位子,于是就着一碟瓜子、两壶茶聊起来。邵瑾问程凌云最近有没去看文老师,他现在怎么样,还好不。程凌云说,这阵子忙,没去,但天天视频的,还好。两人嗑了几粒瓜子后,都嫌麻烦,便不嗑了。
邵瑾把面前的杯子、碟子挪开,从背后拿过自己的布包放到桌上,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小卷轴来。邵瑾说:“那年,杂志做了一期关于海洋发展的人文社科研究专辑,我央松涛画一小幅海洋题材的画,不拘油画国画,好做杂志封面背景。这就是他那次画的。”
程凌云接过来,展开,是一小幅彩墨画,朴素的纸装本,画面素淡,寥寥几笔,画的是海、沙滩,沙滩边有几棵松树,落穷款。
“这幅画他装裱后送给了我,我一直收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松波都没见过。前几日,闲着没事,拿出来看,才发现背面还写了几个字。”邵瑾看着程凌云笑,“是不是很可笑?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才看到。”
“哦?捡到时光漂流瓶的感觉。”
程凌云把画翻过来,果然看到了几个还算清晰的小字,小楷写就:
愿世世,相守茅檐
拣人间,有松风处,曲肱高卧松涛
居然写在背面,而且也没留时间,看不出是哪年写的。程凌云笑着摇头。她猜,范松涛画此画时,和邵瑾应该还只是在互有好感状态。想必是装裱好后,送邵瑾前才想到要写几句,却又不好意思题在画上,便写在背后,借此传情达意。程凌云和范松涛没见过几面,不甚了解,总觉得他太过忧悒,不轻松,但这些年,她对范松波是赞赏有加的。
程凌云把画重新卷起来扎好,说:“范松涛这个人,就是太敏感,太冰雪聪明了。要是他跟范松波一样憨、一样糙,就好了,糙一点、憨一点,就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了。”她把画还给邵瑾,问道:“你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
邵瑾把画重新放回包内,问:“你最近忙不忙?”
“还好,想不忙,也可以不忙。”程凌云看着邵瑾,“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这时面馆内又走进来五个年轻人,三男两女,女孩像是附近医院里的医护实习生,男孩则看不出来是学生还是工作了。两个女孩都很瘦,粉色护士服里,是特别短的花裙子,坐下来后,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腿。他们把两张桌子拼到了一块,大声招呼老板娘上凉茶。
“有件想不通的事,想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邵瑾静静地看着程凌云,“你知道我的,想不通的事,会一直想着的。”
“说吧。”
“是关于松涛的……”邵瑾的目光越过程凌云的肩膀,看向外面。先前那三位客人吃完面,相继走出了面馆,他们中的一个人往左拐,两人往右拐,都走到了明晃晃的阳光里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外面的街道安静下来,满街都是白而炽热的光。刚进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将脑袋碰到一起,在讨论什么,声音并不大,但邵瑾仍然觉得他们吵闹。邵瑾的眉头皱了起来。
程凌云端起杯子喝水,耐心地等着。
“前不久我和松波去凤台村看望老人……”说到这邵瑾便停下来。过了一会,她换了个坐姿,将身子靠到椅背上,抬眼看着程凌云,飞快对她说道,松涛和松波并不是亲兄弟,松涛五岁时,爷爷回老家把他接进城,跟人说的是,松涛父母生病死了。这次在凤台村,才知道松涛的父亲还在,他母亲生病去世倒是真的。
“他父亲、还活着?”程凌云问。
邵瑾点头,说:“其实他来岛城时,他父母都还活着:之所以说他们死了,也是为了保护他吧,因为他父母都坐牢去了。”
“现在他父亲找上门来了吗?”程凌云以为松涛父亲要认孙子,邵瑾为此苦恼。
“那倒不是,现在人在乡下养老院,失智状态。”
“现在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真不少啊。”程凌云感慨地叹道,她看着邵瑾,“那可以问一下吗,为什么事坐的牢?”
邵瑾便把在凤台村听到的都告诉给了程凌云。说完,她又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我觉得我家爷爷没跟我们说实话,至少是没完全说实话,可能隐瞒了什么。”
“哦?”
“你见过松涛画的那幅毕达哥拉斯吧,我家客厅里的那幅?”
“哎呀你快说吧,我不懂画,别绕弯弯,到底有什么不对头?”
“毕达哥拉斯跟孔子一样,有很多门徒,形成了庞大的毕达哥拉斯学派。他的一个弟子,叫希伯斯,发现了无理数,这对毕达哥拉斯有理数理论来说,是构成致命打击的。毕达哥拉斯急了,为捍卫他自己的真理,宣布希伯斯为异端,暗地里叫他的门徒将希伯斯五花大绑,扔进了大海。松涛是知道这个的。但是,你看他画的毕达哥拉斯,眼里却没有杀气,一点也不暴戾……”
“等等,”程凌云困惑地打断邵瑾,“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应该清楚,这世上罕有完美无瑕、永远正确的圣人。从那幅画来看,他接受了毕达哥拉斯残暴、专制的一面……”
程凌云嘴角一挑,笑起来。
邵瑾急忙解释道:“我是说,他还是画了个数学家,而不是凶手、暴君。”
“我明白你的意思。”程凌云收敛起笑容,点了点头。
“每次看到他画的那幅画,我就觉得,他不会仅仅因为父母坐过牢,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能还有别的什么……”邵瑾定定地看着程凌云,“别的什么,让他过不去的事。”
两人离开面馆前,邵瑾问程凌云:“这辈子,最困难的时候,你是怎么度过的?有没什么令自己感到后悔的事?”程凌云沉默了一会后,说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年夏天,不应该让飞飞中途下火车。
“那年我家种了二十多亩稻子,五月底、六月初要下田除草,没把他骗去拔草。我多拔了好些日子,整个人都晒成了黑炭。”
两人起身往外走,路过那五个年轻人身边时,听到一个女生说道:“我去,我咋知道他苯巴比妥不耐受!”一个男生安慰她:“都过去了,向前看向前看。”
两人走到巷口,立在树荫底下等出租车。程凌云突然用力搂了搂邵瑾的肩,说:“至于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向前看,一直向前看。”
这晚,邵瑾把松涛的画拿出来给松波看。“今天清理办公室的柜子,找到的。”邵瑾说。
范松波拿着画看了半天后,说:“那时就开始做减法了,画这画时应该认识妙一了吧?”他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才抹了这几笔,这家伙啊,就是太懒散了。”
“你以前听他提起过他的父母吗?”
“没有,”松波看了看邵瑾,“来我家时他还小,对父母应该没什么印象了。”
“他生母病逝时,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的,连我都没听说过。”范松波看着邵瑾,“怎么?”
“没什么。”
范松波把画举起来,歪着头看,问邵瑾:“你觉得,挂在哪里合适?”
邵瑾站到松波身边,也歪着头看了一阵。她问松波:“上次你说爷爷门前有棵什么树来着?”
“松树,黑松。”
邵瑾想着,那也算是,人间有松风处吧。于是她对松波说:“我看,就拿到爷爷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