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许铮。”许铮看她这个反应,明显是过度惊吓后的反应,他放缓了声音,表情也尽量温柔。
宋乔打着抖看许铮,也许是烛火的光安抚了她,她因为惊恐而混沌的大脑慢慢的冷静下来,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的确是许铮。
宋乔小时候曾被不小心关在仓库里,四面八方都是不见五指的黑,黑暗能够酝酿出很多可怕的臆想,宋乔被那些想象出来的画面直接吓晕过去,还是第二天老宋打开仓库的门才发现。自那之后,宋乔夜里睡觉总要留一盏夜灯。
她无法待在绝对的黑暗之中。
穿越到大宋之后,她好歹也是千金小姐,夜里有丫鬟守夜,后来嫁到许家去,夜里也是和许铮一起睡,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夜里,其实也有微弱的光亮透进屋子,宋乔能够忍受。
可是今夜,狂风暴雨的茅草屋内,透不进一点光。
那种从骨子里漫上来的恐惧,怎么也无法停止的可怕幻想,让她失控了。
许铮慢慢靠近宋乔,然后将人轻轻地拢入怀中,他轻轻拍了拍宋乔的后背,怀中的人惊恐地抖了一下,许铮眼中浮现一抹担忧之色,“你是不是被什么吓到了?屋子里有虫还是有蛇?”
宋乔的手死死抓着许铮的衣襟,声音像挤出来的一样,“没有……什么都没有……”
许铮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心中叹息一声,他之前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这人明明处处都是弱点,她怕蛇怕黑,敏感易受惊吓,他怎么会把她想的那么恶毒?
“别怕,别怕……”他轻声说着,手不住抚着她的后背。
宋乔慢慢停止了战栗,身上那些鸡皮疙瘩也都消了下去,终于从那种恐惧之中回到了人间。
她从许铮怀里挣脱,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怕了吗?”许铮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问。
“我、我没有怕!”宋乔盯着许铮的嘴角,怒了,“你是不是在笑话我?要不是为了替你省钱,我至于租这个地方吗?你看看现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我至于被吵醒吗?要不是风吹熄了蜡烛,我怎么可能被吓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比起之前因为被蛇咬,让宋乔破防,毫无预兆地迁怒他,这会儿的许铮已经有了经验,也有了准备。看这人之前圆滑老练的与人打交道,许铮觉得她内里怕不是个七老八十的“老油条”?但这会不讲道理控诉他的样子,让她终于多了几分鲜活劲儿。
“很晚了,睡觉吧。蜡烛就点着,不会熄。”
许铮说完,没有留下来碍眼,替她把床铺整理了一下就退出去了。
宋乔目光警惕地把四周都打量了一遍,躺回了床上。
半个时辰后,宋乔又睁开了眼睛。
没办法,哪怕点着蜡烛,她闭上眼睛后那些可怕的幻想还是在眼前浮现!
这地方没法待了!
宋乔起身,迅速穿了鞋跑出西屋,举着蜡烛站在了东屋,许铮的床边上。
许铮听到动静微微睁眼,就对上了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他压制住到嘴边的惊叫,惊魂未定的看清楚来人。
许铮:“宋乔!你不睡觉举着蜡烛站这儿是要做什么!”
她自己吓得睡不着觉,也想把他吓得不能睡吗?
“我觉得你的屋子比较好。”宋乔幽幽地开口。
许铮气的不做声,直接起床,抓过外衫就要往隔壁走,惹不起躲得起。
然而才走了两步,衣袖就被人扯住了。
许铮扭头,“还有什么事吗?”
“你陪我睡!”宋乔理不直气也壮。
许铮气笑了,正要说点什么时,却在烛火的映照下,看到了宋乔张牙舞爪之下红红的眼眶和微抿的双唇。
她在害怕。
罢了。
许铮转身,接过宋乔手里的蜡烛放到一边,将人扶到床上,然后自己在她边上躺下。
“睡吧。”许铮说罢,吹熄了烛火。
宋乔一直扯着许铮的衣袖,之前避之不及嫌弃不已的“热源”,这会却让她觉得安全。
鬼怪是没有温度的,人才有。
她闭上眼睛,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呼吸变得绵长平稳。
许铮偏过头,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闹腾不休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他试着收回自己被抓着的衣袖,结果才一动,身边躺着的人就警惕得双手都攀上来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都贴着他。
许铮到底没有把人推开。
夜雨声风声交织,催人眠。
第二天宋乔起来的时候,床上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正要去寻许铮,就见这人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两根油条,见宋乔起了,将油条递给她。
宋乔默默接过来就吃,两人谁也没提昨夜的事。
“我们租之前看的那个房子吧。”许铮说:“我去看过了,屋顶是瓦片,不会漏雨漏风。”
宋乔啃油条的动作顿了顿,“可是那处要五贯钱一个月。”
许铮笑了笑,“不要紧的,我们租得起,我上值后不会很忙,闲暇时间我抄抄书,或者做点别的,也能赚钱的。”
宋乔知道,这人是因为自己才去租那个房子,她垂下眼镜,心情有些复杂,一直以来,她一个人打拼,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害怕了自己熬过去,熬到天亮就好了。
可是这一次,有人在黑暗中送来了烛光。
“乔乔,我能养得起你的。”许铮站在宋乔面前,认真地对她说。
宋乔看着许铮,忽然觉得,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此刻,她是真的安心,“好,我们去租。”
她原本打算慢慢考察一番,但现在,想赚钱的心从未如此迫切过,他们这些日子的奔波,归根结底还是穷闹的!
吃过早饭,宋乔换了身衣衫,打算和许铮去租房。正要出门,外面行色匆匆地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灰褐色粗布短打,背上背着一只箱笼,上面还插着一个小旗子。
“可是延安府来的许官人?”那人把许铮和宋乔打量了一遍。
许铮认出这人一身行头,乃是送信的信使,他上前几步,“正是,可是有我的信?”
“对。”信使将箱笼放下,从里面取出一封信递到许铮跟前,“我照着信上地址送去,那边人说你们不住那儿,可叫我一通好找。”
许铮留在家里的地址,自然是离开汴京城之前租下的那个杂院,他感激地取出几个铜钱给信使,“劳烦信使操心了。”
信使接了铜板,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应该的,许官人可有要寄的信?”
“暂时没有,过些日子再寻你。”许铮道。
宋乔站在一边看完了全程,心里啧啧称奇,这应该就是后世邮局的原型了吧,这信使的一身行头还挺帅。
“是家里寄来的?”宋乔问。
许铮已经撕开了信封,却不想里面还套了一层信封,他看了一眼,随后伸手将信递到了宋乔面前。
“给我的?”宋乔接过信,信封上写着吾儿宋乔亲启,落款是宋云,宋乔这辈子的便宜老爹。
她拆开信读了起来,宋父不愧是武将,字苍劲有力,信上老父亲关切问她到了汴京一切可好,银钱够不够使,不够一定要写信和家里说,又问她许铮如何,可有受气,让她若是被欺负了莫要隐瞒,就算许铮如今也是官,但宋家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最后,宋老爹说在家中翻找旧物时翻出了一张旧房契,那房契是十多年前一个将军赠与他的,当时他侥幸救了将军一命,将军为表达谢意,送了他一张汴京的房契,只他们这些边军根本都没机会上京,这房契一放就是这老些年,如今翻找出来,便算是宋乔的嫁妆,给宋乔寄来。
宋乔从信封里倒出了一张泛黄的房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寒冬腊月,一双被冻僵的脚,被人小心放置在温热的水里。
穿越后,她险些被宋家人找大和尚做法除孽,夹起尾巴小心谨慎地熬到了出嫁,她和宋云这个一家之主的交集少得可怜。到了汴京之后,更是从未惦念过家里,只有摆脱桎梏的自由,如今手里这份轻飘飘的信,却重重压在她的心上。
许铮看宋乔盯着手里的信发愣,“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宋乔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意,“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将手里的房契举在许铮面前摇了摇。
许铮看清楚后,整个人都怔住了,“房契?”
“哈哈,我爹给我寄的,从今往后,我也是有房一族了!”宋乔后知后觉的兴奋起来,“我有房了,咱们不用租房了!”
她宋乔,暴富了!
许铮惊呆了,他从宋乔手里接过房契,反复确认,这房契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