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号声中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林七月握着金刚杵的指尖沁出汗来。密宗尸陀林的腐叶下埋着层层叠叠的人骨，风卷过经幡时，总能刮起几缕黏腻的黑红色雾气——那是百年来尸气凝结的煞雾，触之即腐。
“当心头顶！”白素衣的天铁罗盘突然剧烈震颤，她抬手撒出一把掺着朱砂的天铁粉，铜钱大的银色颗粒在半空划出圆弧，撞碎了从横梁上垂落的几条紫黑肌腱。那些裹着烂肉的筋络刚缩回阴影里，整座尸陀林的佛塔突然同时发出嗡鸣，中央那座三层高的血肉佛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根本不是佛该有的眼睛。眼眶里翻涌着浓黑的血泡，瞳仁是两颗腐烂的人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动。林七月握紧金刚杵的手猛地一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血肉佛的左眼框里，正挂着一枚羊脂白的翡翠发钗——正是他母亲下葬时戴的那支。
“嗡嘛呢叭咪吽......”血肉佛掌心的转经筒开始飞速旋转，低沉的诵经声从佛身百骸的缝隙里渗出。林七月听见自己腰间的铜钱剑发出悲鸣，低头竟看见指尖在无意识地掐自己手腕的血脉。那诵经声像条无形的虫，正往他耳道里钻，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母亲悬梁的画面，脖子上突然传来绳索勒紧的剧痛。
“破！”白素衣咬破指尖，在罗盘上画下道家五雷符。天铁粉组成的银线突然爆发出强光，如蛛网般缠住血肉佛的脖颈。林七月趁机看清佛身构造：无数男女老少的尸块用生牛皮绳拼合，心口处嵌着颗跳动的漆黑心脏，每条血管都连着佛身各处的尸块，分明是用密宗禁术炼制的血煞尸陀。
金刚杵在掌心发烫，这是师门法器感应到煞物的征兆。林七月足尖点地跃至半空，借着手电筒的冷光看见佛足涌泉穴的位置——那是尸身阴气汇聚之处，果然有枚生锈的铜钉，周围结着暗紫色的尸毒。他屏住呼吸避开佛掌拍下的劲风，金刚杵尖端的三棱刃精准刺入铜钉缝隙，腐臭的黑血顺着杵身流到手背，烫得他险些松手。
血肉佛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转经筒突然迸裂，飞出的木片如暗器般擦过白素衣脸颊。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佛堂中央的鎏金香炉，这才发现香炉底座刻着完整的八寒地狱壁画：屈钵罗、阿波逻罗等八个地狱场景中，每个受苦的恶鬼手中都拿着不同的法器。
“看壁画！”林七月被佛身甩飞的尸块砸中肩膀，锁骨处传来骨裂般的剧痛，却看见白素衣正对着壁画比划罗盘。天铁罗盘的指针停在“屈钵罗地狱”恶鬼手中的金刚铃图案，而壁画边缘的曼荼罗图案正在缓缓转动。
“《时轮经》说，八寒地狱对应八方，需以对应法器转动曼荼罗......”白素衣的声音被佛号声撕裂，她突然解下腰间的道家三清铃，扔给林七月，“用这个！按乾、兑、离、震的顺序敲！”
林七月接住铃铛的瞬间，瞥见血肉佛胸口的黑莲开始绽放。那是尸陀林血祭大成的征兆，再拖下去整座佛堂都会成为血煞结界。他强忍剧痛扑到壁画前，按照罗盘指示的方位敲响三清铃——第一声震碎了屈钵罗地狱的冰层，第二声让阿波逻罗地狱的恶鬼眼珠爆裂，当第三声铃响时，曼荼罗中央的须弥山图案突然凹陷，露出暗金色的转经轴。
“转三圈，逆时针对准坎位！”白素衣甩出全部天铁粉，在两人周围布下北斗七星阵，暂时挡住了血肉佛的进攻。林七月握住转经轴的刹那，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竟像是摸到了母亲的翡翠发钗。他咬碎舌尖以血祭铃，三清铃发出龙吟般的清越之声，曼荼罗轰然转动，八寒地狱壁画如门扉般向两侧打开，露出黑黢黢的甬道。
但就在此时，血肉佛心口的黑莲完全盛开，无数条血色经幡从佛身飞出，缠住了林七月的脚踝。他看见那些经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往生咒，每个字都在渗血，而佛眼内的翡翠发钗突然发出幽光，母亲的声音竟从发钗里传来：“七月，快跑......”
“不可能......”林七月的金刚杵掉在地上，伸手去抓发钗的瞬间，血肉佛的掌心转经筒突然重组，变成了一口倒挂的铜钟，朝着他当头扣下。白素衣的天铁罗盘在此时炸裂，碎片划破她的手腕，鲜血滴在地面的八卦图上，竟显现出一行用尸血写的字：“血煞尸陀，需以血亲之血破之。”
“抓住我的手！”白素衣不顾血咒反噬，强行用罗盘碎片划破林七月掌心，两人的血在八卦图上交融，竟燃起青色火焰。血肉佛发出痛苦的哀嚎，佛身尸块开始崩解，林七月趁机抓住发钗往后拽，却听见血肉佛胸腔里传来锁链断裂的声音——那根本不是发钗，而是用母亲头骨磨成的骨钗，钗头还沾着未腐的白发。
甬道深处突然传来悠长的法号，与血肉佛的嘶吼形成诡谲的和鸣。林七月握着骨钗的手不住颤抖，看见壁画上的八寒地狱场景正在实时变化：屈钵罗地狱的冰层里，隐约映出母亲被吊在佛塔上的画面；而阿波逻罗地狱的烈火中，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僧人正在炼制尸陀林法器。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钩子......”白素衣扯下脖子上的玉佛，那是她师父临终前给的护身符，“当年你家灭门惨案，恐怕和这血煞尸陀有关。”话音未落，佛堂顶部的藻井突然坍塌，无数骷髅头如雨点般砸下，每个头骨的天灵盖上都刻着相同的梵文——那是密宗禁术“尸陀林主心咒”的印记。
林七月将骨钗收入怀中，捡起金刚杵时发现杵尖沾着的黑血竟变成了金色。血肉佛的尸块正在迅速重组，这次佛身四周缠绕着九条巨大的尸蟒，每条蟒的嘴里都叼着道家的八卦镜——显然，炼制这血煞尸陀的人，精通佛道两门秘术。
“照壁画方位走！”白素衣推开甬道里的石碣，露出刻着《时轮经》图文的石壁，“八寒地狱对应八道机关，下一层应该是......”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梵唱打断，甬道两侧的石壁上渗出黑色黏液，渐渐显露出往生咒的字样，每过一个呼吸，字迹就向中央逼近一寸。
林七月举起金刚杵劈开前方的石墙，却看见墙后是个圆形密室，中央立着八根刻满密宗六字真言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挂着具风干的尸体，尸体的姿势竟对应着八卦方位。密室尽头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棺材，棺盖缝隙里透出幽幽绿光，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翡翠镯子的颜色。
“小心！”白素衣的罗盘碎片再次发烫，指向青铜棺的坤位，“这是道家的八门金锁阵，棺材在死门位置，贸然靠近会触发......”她的警告被血肉佛的怒吼淹没，那九条尸蟒已经追进甬道，蛇信子喷出的尸毒腐蚀着石壁。林七月别无选择，握紧金刚杵冲向死门，却在触碰到棺材的瞬间，听见所有石柱上的尸体同时发出冷笑。
八卦图在脚底展开，林七月这才看清每具尸体的掌心都画着不同的卦象。乾位尸体握成拳头，坤位尸体五指张开，这分明是在暗示“乾卦为闭，坤卦为开”。他猛地转身，用金刚杵敲击坤位尸体的掌心，石柱突然发出轰鸣，青铜棺的棺盖缓缓抬起，露出里面穿着密宗僧衣的骸骨，而那僧衣上，正绣着和自己家传玉佩相同的图腾。
血肉佛的尸蟒已经冲破甬道，蛇尾扫断了离位石柱。林七月看见白素衣被尸毒擦伤的手臂正在发黑，毅然将骨钗插入乾位尸体的眉心，大喊：“按八卦方位破阵！乾一、兑二、离三......”话音未落，整个密室开始旋转，八根石柱依次亮起，当震位石柱发出青光时，青铜棺下突然裂开地道，刺骨的寒气从深处涌来。
“是八寒地狱的真正入口......”白素衣将天铁粉撒进地道，铁粉竟在半空结成冰晶，“下面全是万年玄冰，当年他们把你母亲的尸身......”她的话被林七月眼中的血色打断，只见他握着金刚杵跳进地道，骨钗在头顶发出强光，照亮了冰层中密密麻麻的尸体——其中一具穿着红衣的女尸，手腕上正戴着那只翡翠镯子。
佛号声、铃声、骨裂声在冰层中回荡，林七月不知道自己挥出了多少棒，只看见血肉佛的尸块掉进玄冰就会被冻成黑色，而母亲的尸身周围，竟围着十二具戴着青铜面具的僧尸，每具僧尸的胸口都插着刻有他生辰八字的木牌。
“原来......是要拿我做血祭......”林七月的眼泪滴在玄冰上，竟化作缕缕白烟。白素衣跟着跳下来时，看见他正用金刚杵撬动母亲尸身周围的冰层，而血肉佛的核心——那颗黑色心脏，正悬浮在十二僧尸组成的北斗阵中央。
天铁罗盘的最后一块碎片指向心脏，白素衣突然明白过来：“北斗七星阵配南斗六星，十二僧尸对应十二地支，他们是要用你母亲的怨气和你的血脉，炼制能掌控生死的......”她的话被林七月突然的怒吼打断，只见他将骨钗插入自己心口，用鲜血在冰面上画出道家的血河大阵，金刚杵带着燃烧的血光砸向心脏。
爆炸声中，冰层开始崩塌。林七月抱住母亲的尸身往地道上方冲，看见血肉佛在强光中灰飞烟灭，而佛眼位置的翡翠发钗，此刻正稳稳地插在母亲的发髻上。白素衣用最后的力气点燃护身符，照亮了密道尽头的石门，门上刻着的不是佛经，而是一段用鲜血写的警示：“血煞尸陀，千年不绝，唯有血亲，方能止戈。”
当他们跌出尸陀林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林七月看着母亲尸身上的伤口，发现每道伤痕都对应着血肉佛身上的尸块——原来当年母亲并没有自杀，而是被炼成了血煞尸陀的一部分。白素衣给他包扎伤口时，看见他手中的骨钗正在渗出金色光点，那些光点落在尸陀林的白骨上，竟开出了血色的曼珠沙华。
“接下来怎么办？”白素衣望着渐渐消散的煞雾，罗盘上的指针已经恢复正常，却始终指向尸陀林的方向。林七月握紧母亲的手，发现她掌心握着半块烧焦的黄纸，上面隐约能看见“青铜门”三个字。远处的佛塔传来风铃轻响，仿佛在诉说着更古老的秘密。
他将金刚杵插在尸陀林入口，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当抬起头时，晨光正照在母亲的翡翠镯子上，映出一道细长的绿光，像极了当年母亲在他周岁宴上，往他手里塞平安符时的眼神。
“去青铜门。”林七月站起身，将骨钗别在自己衣襟上，“我要看看，当年到底是谁，用我全家的血，养了这尊血煞尸陀。”白素衣沉默着收好罗盘碎片，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密宗尸陀林的秘密，八寒地狱的真相，还有那始终未现真容的幕后黑手，都在前方等着他们。
风起时，经幡再次作响。这次的佛号声里没有了血腥气，却多了几分苍凉。林七月背着母亲的尸身走在前面，白素衣握着染血的天铁罗盘跟在身后，两人的脚印很快被晨露打湿，却在尸陀林的白骨堆里，留下了一道从未有人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