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碑上的金字灼烧着视网膜，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深处。“丁卯年七月十五，子时三刻。祭品：于小海。血祀：启龙枢。”——这十六个熔金浇铸的字，不是预言，是早已写定的判决书！
“血…血祀？”吴老狗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拖着那条乌黑蔓延至肘部的手臂，踉跄着后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碑文，又猛地转向我，里面翻滚着惊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祭品…小海…原来你才是那把钥匙！”
“闭嘴！”林七月嘶吼，声音因剧痛和愤怒而撕裂。她捂着心口，那里金疮药已被重新渗出的血浸透，身体因脱力和极致的寒意而颤抖，眼神却亮得吓人，死死钉在碑文上。“狗屁祭品！这是九门的血咒！是他们…是他们把龙怨转嫁在于家血脉上！”她猛地指向焦黑地面上那些尚未散尽的、构成虬螭核心的痛苦人面虚影——那些九门先祖扭曲的残念。
“转嫁？”我喉咙干涩发紧，空荡的右眼眶里残留的血瞳之力疯狂悸动，仿佛被那冰冷的金字牵引。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搏动声更沉更急了，“咚！咚！咚！”像是巨大的磨盘在碾压着什么，每一次搏动，那硫磺与腥甜混合的死亡气息就浓郁一分。青铜碑散发的古老冰冷，与碑文金字的灼热恶意，形成冰火两重天的酷刑，折磨着每一根神经。
“看碑底！”林七月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
我的左眼顺着她染血的手指看去。青铜碑巨大的基座并非浑然一体，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扭曲蠕动的符文堆叠而成！那些符文并非铸就，更像是活物！它们如同亿万只细小的青铜尸虫，在碑体与焦黑地面的连接处疯狂地钻动、啃噬！每一次钻动，都从焦土里吸吮出丝丝缕缕暗红色的流光，注入碑身。而碑身上那十六个熔金大字，正因为这些暗红流光的注入，而散发出越来越刺目、越来越邪异的光芒！
它在吸血！吸的是这片被九霄神雷和虬螭怨血浸透的焦土里，残存的、属于九门先祖和地脉龙怨的——**血髓**！
“它在…充能？！”吴老狗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这碑…是活的！是开启‘龙枢’的…邪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地脉核心的空间猛地一暗！并非光线消失，而是所有的光，都被那青铜碑骤然爆发的、无法形容的邪异金芒所吞噬、扭曲！碑文上的金字如同十六颗小太阳，光芒不再是堂皇的金色，而是流转着粘稠如血浆的暗红！一股远比虬螭更加古老、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缓缓睁开了眼睛，透过那十六个邪异的血金文字，冰冷地“注视”着我们！
“呃啊——！”我闷哼一声，空荡的右眼眶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剧痛直冲脑髓！残存的血瞳之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活物，发出无声的尖啸！剜目时融入眼眶的那一丝龙睛之力，此刻竟与碑文血芒产生了狂暴的共鸣！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锁链，猛地拴住了我的心脏，将我狠狠拽向那块散发着不祥血芒的青铜碑！
“小海！”林七月目眦欲裂，不顾心口崩裂的伤口，猛地扑过来想抓住我。但她重伤之躯，速度慢了何止一拍！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那股源自血脉和青铜碑的双重恐怖引力拉扯着，如同扑火的飞蛾，直直撞向那冰冷的、流淌着血光的碑面！视线被粘稠的血金光芒充斥，碑面上那些熔金的字迹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扭曲，仿佛变成了十六张狞笑的、淌血的巨口！
“祭品…于小海…”
“血祀…启龙枢…”
冰冷邪异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直接钻进脑海！
就在我的额头即将撞上那流淌着血光的“祭品”二字时——
“嗬…！”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玉石俱焚决绝的喘息，在我身侧响起。
是白素衣！
她不知何时竟挣扎着爬到了青铜碑的侧前方！金纸般的脸上毫无人色，那双曾经清冷如今却空洞的眸子，死死地“望”着碑文的方向。她颤抖的双手，以一种超越生命极限的速度，再次结出了那个古老、繁复的苗疆印诀！这一次，她脖颈上那道暗紫色的咒印没有亮起，反而如同黑洞般向内塌陷，疯狂吞噬着她仅存的生命力！
她没有念咒，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印诀狠狠按向自己心口那几乎熄灭的蛊王本源！
“嗡…”
一声微不可察、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响起。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纯粹无比的紫金光点，从她心口位置艰难地飘出。那不是蛊王，而是她燃烧生命和灵魂本源，强行剥离出的一缕最精粹的**本命蛊源**！
这缕紫金光点出现的瞬间，青铜碑上那十六个血金大字的光芒猛地一滞！那股锁定我的恐怖牵引力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光点没有射向青铜碑，也没有射向虬螭，而是如同归巢的倦鸟，快如闪电般——射向了我空荡的、正被血芒灼烧的右眼眶！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水滴落入滚油。
那缕微弱却无比精粹的紫金蛊源，精准地没入了我空荡的眼窝深处！
难以想象的剧痛和一股奇异的清凉感同时炸开！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和火针同时在里面搅拌！残存的血瞳之力、狂暴的龙睛之力、还有这外来的精纯蛊源，三股性质截然不同、却又都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在我空荡的眼眶内猛地碰撞、撕扯、融合！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虾米般弓起，双手死死捂住右眼位置。指缝间，没有血流出，反而迸射出混乱而狂暴的紫、金、红三色光芒！光芒交织，形成一团混沌的能量漩涡，在我眼眶内疯狂旋转！
这股由白素衣献祭最后生命点燃的、强行注入的异种能量，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暂时搅乱了青铜碑血金光芒对我血脉的绝对锁定！那股致命的牵引力，出现了片刻的松动！
“就是现在！”林七月凄厉的嘶吼如同泣血！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如同燃烧的流星，合身扑到我的背上！她染血的双手，没有去拉我，而是狠狠按在了我的太阳穴两侧！
“玄蕴咒！**封魂镇魄！**”她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每一个字都如同用生命在呐喊！一股精纯浩大、却又带着决绝死意的道家真元，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她的掌心，狠狠冲入我的识海！
这不是治愈，是**封印**！是以她残存的生命为锁链，强行镇压我体内那三股即将失控爆发的本源之力，更是要隔绝那青铜碑血金文字对“祭品”的邪异呼唤！
轰！
我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林七月的道家真元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神魂之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短暂地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暂时拦住了体内三股力量的暴走和外界的邪力侵蚀！
借着这白素衣以命换来的干扰和林七月以魂为锁的刹那封印，我终于夺回了一丝身体的控制权！
“吼——！”
一声狂暴、痛苦、却又带着无尽龙威的咆哮，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炸开！这咆哮并非人声，更像是我体内那混乱力量的外泄！
借着这咆哮带来的冲力，我猛地拧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脚踹在冰冷邪异的青铜碑面上！
铛——！！！
沉闷如古钟的巨响回荡！青铜碑纹丝不动，碑面上那“祭品：于小海”几个血金大字的光芒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震得我整条腿骨欲裂，却也让我借着这股力道，抱着背上已然昏迷、气息奄奄的林七月，狼狈不堪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远离青铜碑的焦黑地面上。
噗！
落地瞬间，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滚烫的、带着内脏碎块和混乱能量光点的鲜血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空荡的右眼窝内，那三色混乱的能量漩涡并未平息，反而因刚才的爆发和林七月封印的松动，更加狂暴地冲撞着，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我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越过喷出的血雾，看向那块矗立在焦土中央、散发着不祥血芒的青铜巨碑。碑文上的血金光芒在刚才的干扰下似乎黯淡了一丝，但那股源自地脉深处、冰冷沉重的意志却更加清晰了，如同无形的磨盘，缓缓转动，带着碾碎一切的耐心。
祭品…逃得了一时，逃得掉这早已写定的命数吗？
“嗬…嗬…”旁边传来吴老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他瘫坐在不远处，那条乌黑的手臂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他死死盯着青铜碑，又看看我，再看看昏迷濒死的林七月和白素衣，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惧和另一种更加阴暗的东西，正在疯狂滋长。
悬棺妖塔的塔门是整块黑曜石雕成的，上面刻着洛书九宫图，每个格子里都嵌着一枚青铜骷髅头。林七月的指尖刚触到最中央的骷髅眼眶，那空洞里突然喷出一股寒气，在她手背上凝结成霜，霜花里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人脸在挣扎。
“别碰洛书眼。”吴老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沙哑。他的左手还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在化龙深渊被骨奴刺穿的伤口，此刻正随着妖气蒸腾微微发烫。他从怀里摸出个黄铜罗盘，指针在黑曜石门前疯狂打转，铜针表面很快蒙上一层黑锈，“这门是用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魂魄炼的，碰了会被拖进九宫幻境。”
白素衣的银匕在掌心转了个圈，匕尖挑起三张黄符贴在门侧。符纸刚接触到黑曜石，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留下焦黑的印记：“洛书九宫以奇数为阳，偶数为阴，开门的机关应该在阳位。”她指尖点向乾宫的骷髅头——那里对应洛书的九数，属至阳之位。
“等等！”于小海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右眼空洞处渗出的血珠滴在罗盘上，让疯狂转动的指针瞬间定格。血珠在铜盘里晕开，竟在乾宫位置凝成一个扭曲的符号，“这洛书是反的，阳位藏阴，阴位存阳。”他指向最左下角的艮宫，那里嵌着的骷髅头眼眶里，隐约有红光闪烁，“开门的机关在这。”
吴老狗皱起眉。发丘天官的祖传手札里记载过，洛书九宫逆转通常是凶阵，阳位变阴则藏煞，阴位变阳则聚魂，两者结合往往是为了锁住某种极凶的存在。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把三寸长的发丘指，那是用穿山甲前爪混合朱砂炼的，专破阴邪机关：“我来试试。”
发丘指插进艮宫骷髅眼眶的刹那，整扇黑曜石门突然震颤起来。九个青铜骷髅头同时张开嘴，喷出淡绿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残缺的肢体，像是被硬生生撕碎的魂魄。林七月看见雾气里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和奶奶祠堂里画像一样的宋代襦裙，正朝着她拼命摆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咔哒——”
机关转动的脆响从门后传来。黑曜石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里面幽深的塔腔。一股混杂着檀香与尸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林七月下意识捂住口鼻，却看见门后悬浮着九具金棺，按照洛书九宫的方位在空中缓缓旋转，棺身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锁魂咒，每道咒痕里都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流动的血。
“悬棺……竟能反重力悬浮？”白素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她能感觉到金棺周围萦绕着浓郁的生魂气息，却又夹杂着尸解仙特有的死气，两种气息相互冲撞，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是有人用活人魂魄吊着这些棺椁。”
吴老狗举着犀角灯往前走了两步，灯光照亮最近一具金棺的棺盖。那上面刻着“道门”二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掌印，指节处的纹路竟与他掌心的发丘天官印隐隐相合：“是九门的标记……这应该是历代掌印的棺椁。”他伸出发丘指，想要触碰棺盖边缘的凹槽，“发丘指能辨棺内虚实，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