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手术室条件无法给余年做手术,医生们给做了紧急处理,插上氧气,与之前受伤的男护工一起由救护车送往市区的医院,顾行云抓着余年的手一路跟着到了医院,余年的意识时有时无,他醒着的时候就静静的看着顾行云,失去意识的时候手也不肯松开。
看着余年被推进了手术室,顾行云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身上,脸上,手上都是血迹,狼狈不堪。他动了动被余年抓的有些麻痹的手,顾行云想他的小朋友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
余年一直以为他们是八年前认识的,顾行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们很早很早就认识了。
十三年前那一夜,殡仪馆后门的台阶上,失去姐姐的余年和失去妈妈的顾行云在那里坐了一夜,听不到哭声,只有整夜整夜的沉默。
身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身后是他们最亲的人残破不堪的尸体,顾行云有多悲伤,余年就有多绝望!
余年也曾尝试靠近顾行云,他用小小的手掌抓着顾行云的手,用尽全力,就像今天一样,抓的顾行云手臂都麻木了,可那时顾行云也还是个孩子,他推开了余年,对他说了一句:“滚开!”
天亮时,小余年突然站起来对顾行云说:“哥哥,我要先走了,我姐姐来找我了!”
顾行云惊愕的看着他对着不远处挥挥手,然后跑了过去,而那里根本没有人。
顾行云每次想起都会觉得心口疼,如果那天晚上他能抱抱那个孩子,能跟他说几句话,他是不是就不会生病,是不是就不用经历后来这些痛苦。
一名护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您也受伤了,到急诊室处理一下吧,两位患者都伤到了内脏,手术没那么快!”
顾行云空白的大脑终于找回一点思绪,他强行告诉自己要冷静,待身体终于慢慢恢复知觉,他点点头,起身跟着护士去急诊室。
顾行云的肩伤不算严重,医生给他消了毒,缝了几针,包扎好交代了注意事项便让他走了,等他回到手术室那边,李源和司机小刘等在过道上。
顾行云第一次看到李源拄着手杖,他站在过道上的背影,那个腰杆永远笔直的老绅士突然有了老态,顾行云鼻子一酸,他低头努力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轻声唤他:“李叔。”
李源转过身,看着几步外的顾行云,他心疼的手都在发抖,他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冷静,脚步却不可控制的踉跄。
顾行云迎上来扶着他。
李源打量着顾行云的伤,眼里写满了心疼。
“李叔,我没事。”顾行云扶着李源到边上坐下。
李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艰难的开口:“你没事就好,年儿也不会有事的。”
小刘是今天送他们去精神病院的司机,大致情况他在路上已经跟李源说过,顾行云也不再说什么。
手术室门口并不安静,时常有人走动,医生、护士、或者家属,他们或凝重、或惊喜、或失声痛哭,顾行云圈在自己的一方角落里,医院的墙壁是冷的,椅子是冷的,灯光是冷的,他也是冷的,这一刻他回忆起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他开始怨自己对发疯的女孩手下留情,对身边环境反应迟钝,他恨自己不够警惕,恨自己没能及时阻止张颖儿,张颖儿当时就站在他的眼前,如果他能早一点察觉,又或者他就不该带余年去精神病院,或许余年就不会受伤……
“顾教授?顾教授?”
有人在唤他,顾行云从翻腾的思绪里抬头。
“柯南?”站在他身前正是刑侦大队的柯南。
柯南有些担忧的看着顾行云,见他头发凌乱,衣服上染了不少血迹,此刻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他的脸色和唇色一片惨白,与他之前见到的那个顾行云截然不同。
“顾教授您没事吧?”柯南将手里的围巾递给他:“这是您丢在救护车上的围巾。”
顾行云接过围巾,抱进怀中取暖:“我没事,谢谢。”
柯南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便服,早上刚穿的,是妈妈买的,应该不会便宜,他想着就抬手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顾行云的身上:“我……我早上刚穿的,干净的。”
顾行云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小警察,随着身体回暖,杂乱的思绪终于平复下来:
“你怎么来了?”
柯南这才想起此行的正事:“哦,这起案件由我们刑侦一队负责了,沈队带人去了精神病院,我来这边跟您了解一下情况。”
顾行云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口还亮着“手术中”。
“好,你坐着吧。”
柯南在他身边坐下,医院的椅子并不宽敞,他的肩膀与顾行云的肩膀几乎挨在一起,他莫名其妙的就感觉那半边身体僵硬起来。
顾行云回忆着,尽量详细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趁着机会他也把事情发生时的所有细节在回忆一遍,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意外,他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柯南听完整件事情经过,他收起录音笔:“顾教授感谢您的配合。”
“我能否参与这起案件的调查?”顾行云也算是案件当事人,按常规流程他是需要回避的。
柯南当然也清楚,他有些为难的说:“这个?我暂时不能回答您,要看领导的安排。”
“好……”顾行云话还没说完,手术室的灯灭了,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顾行云立刻冲了上去,身上的衣服和怀中的围巾散落在地上他也顾不得。
医生摘下口罩:“精神病院那边送过来的家属都在吗?”他看了一圈围着的人,皱着眉头翻开手里的手术记录:“第一个,我们已经尽力了!”
“轰!”顾行云脑子突然像被重器砸中,那一刻他瞬间感觉世界一片黑暗,他险些站不住,幸而跟在他身后的柯南及时扶住了他。
医生:“伤者后背那一刀已经插入心脏,送过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生命体征,非常抱歉。”
顾行云勉强听完这一句,他已经感觉不到哪里疼,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被撕开了一样,喷涌着,叫嚣着,他的眼神空洞,他仿佛听到内心暴怒的呐喊,疯狂的撕裂,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陪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