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气没有好转，从夜里转成小雨后就一直没停，湿湿嗒嗒的，空气也是阴冷的，余年撑着伞拥着顾行云的肩膀，顾行云今天围上了围巾，软软的羊毛围巾很舒服，他把脸都塞进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打了个呵欠，眼睛里雾气蒙蒙。
他们上了车，顾行云有些感冒，他窝在余年怀里补觉，余年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像撸猫一样，顾行云舒服的直哼哼，不一会就睡着了。
把张颖儿带走的是一家精神病院，不同于余海通自己住的疗养院，住在这的大多数都是有严重的认知障碍或者有自杀，危及他人人生安全的精神病患者，这里地处偏僻，环境设施一般，但也没有电影里描写的那么恐怖，只是住进这里的人是绝对没有人生自由的，像张颖儿这种处于边缘状态的情况，精神的折磨远比身体折磨更恐怖。
顾行云牵着余年的手路过大厅时，病人们穿着统一的蓝白条病号服，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漠然，他们安静的坐着，周围站着许多看护人员，大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看着明亮的大厅却让人觉得非常的压抑。
前面的医生笑着回头：
“放心吧，他们这会都很安静，没有攻击性，余夫人在我们这很安全，我们已经为她制定了系统的治疗方案，您尽管放心。”
顾幸运皱眉，他很不喜欢这个医生用“攻击性”来形容这些病人，他们里面大部分人都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比起普通人他们才是弱势群体。
余年低着头没有说话。
医生见他们两个都不搭理他，讪讪的继续往前走。
他们穿过病区到达后花园的门口，隔着一扇上了锁的铁门，花园不是很大，这会雨停了，空气还不错，病人正常是不允许出门的，此时张颖儿坐在轮椅上，由护士陪着，她身上还绑着一根捆绑绳，她静静的坐在那发呆。
医生解释说：“这是我们这规定，怕病人失去控制做出伤害自己或者他人的行为。”医生看着余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余先生特地交代过，余夫人在这肯定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我们会安排最好的护工照顾她。”
顾行云微笑表示感谢，他说：“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刷了胸前挂着的门禁卡，铁门应声开了，他嘱咐道：“你们尽量快一点，不要刺激她，病人需要静养。”
“谢谢。”顾行云道谢，拉着余年进了花园。
张颖儿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她此时已经处于认知不清的状态，顾行云走开了一些，找了一个长椅坐下，远远看着余年。
余年俯身蹲在在张颖儿面前，他就这样静静的和她对视着……
顾行云想起早上醒来时，余年对他说：“哥，你陪我去看看我妈吧。”
顾行云有些吃惊，余年去精神病院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是他还是答应了，昨天晚上余年对于父母的事情没有表示什么，但顾行云知道余年对张颖儿的感情是如何都割舍不掉的，这个孩子虽然从没在张颖儿身上感受过母爱，但张颖儿的存在本身就对他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寄托，顾行云见过他在情绪失控的边缘还能对张颖儿温声安慰，也见过他注视着张颖儿的眼神，带着渴望和不舍。张颖儿认知不清的时候把余年当作依靠，寻求的他的保护，认知清晰的时候对余年却是憎恨和厌恶。
顾行云出声的时候，身后的草地传来一声响动，顾行云转身，这时一个穿着护工制服的男人浑身是血的冲了出来，他一手捂着腹部，随着他跑过来的脚步流了一地血迹，他冲着顾行云撞过来，顾行云躲闪不及，被撞翻在地。
“救我！”男人撕心裂肺的喊着。
顾行云被他压在身下挡住了视线，他伸手把人推开，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她一手拿着刀，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兴奋，她与顾行云对视了一眼，转头去看一旁翻滚在地的男人，她举起刀没有一丝犹豫，狠狠的插入男人的背部。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彻底瘫趴在地上，女孩抽出刀，眼里一闪而过的疯狂，顾行云甚至看到她嘴角带上了笑，她再次举起刀，来不及多想，顾行云扑了上去，抱住女孩的小腿，将她掀翻在地，挣扎过程中，女孩的刀划过他的肩膀，一阵刺痛。
女孩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刀，顾行云只得使出全力压制着她，他抓紧女孩手腕用力的甩掉她手里的刀，女孩挣脱不开，扯着嗓子开始叫，她的声音尖锐刺耳，顾行云不想惊动那边的人，下意识伸手去捂她的嘴，女孩一口咬住他的手，顾行云吃痛，被她逮了空，女孩挣脱开他的束缚，抓起地上的刀挥手就朝着顾行云眼睛刺过去。
“哥！”
“哐当”一声，刀落地的声音。
顾行云看着眼前飞身扑过来的余年一时愣了神。
余年跪在他面前，他一手掐着地上女孩的脖子，女孩被她掐的脸色涨红，翻着白眼，双手扒着余年的手臂，余年另一手将顾行云圈在怀中，他脸色阴狠，眼底因愤怒已经呈红色，他手指还在不断收紧。
顾行云捧过他的脸，拍了拍他的脸：“余年，松手，我没事。”
余年看着顾行云的脸，脸上闪过一丝委屈，手却不肯松开。
“松开。”顾行云看着那女孩已经放弃了挣扎：“再不松开，她就死了！”
余年这才松开手，女孩抽了两下，吊着一口气提了上来，却也没了在动的力气。
闻声赶过来的医生，护士，保安蜂拥着围了上来，他们一边七手八脚的把地上的女孩捆好，一边给倒在血泊里的男护工做急救。
顾行云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把余年拉进怀里，低声安慰：“我真的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你不要害怕。”
余年不说话，手臂用力将人紧紧的压在胸膛，他刚刚真的害怕极了……
周围很嘈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没人注意到几步之外的张颖儿，她捡起落在脚边的刀，将身上的捆绑绳割断，她拿着刀一步一步向着坐在地上的两人靠近，她的表情一如之前是平静且木讷的。
顾行云的脸埋在余年的肩窝里，还在低声安慰着，终于感觉他的手臂有些放松，他才得以喘口气。
有脚步声靠近，顾行云没有在意，直到阴影落下，他才想起抬头看一下，刀插进肉里的声音陡然响起，“噗呲”一声血水随着刀的拔出喷溅而出，溅了顾行云一脸。
怀中的人闷哼一声，箍紧的手臂松开，整个人的重量压在顾行云身上。
顾行云被血水染红了视线，他隔着一片赤红看见张颖儿就站在他的眼前。
张颖儿低低的笑起来，她满是泪水的笑脸是狰狞的，她说：“年儿，去死吧！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解脱了……”
“救人！救人！”顾行云大脑一片空白，他本能叫着，用力的抱住余年，双手死死的按住他的伤口，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喊什么……
他随着医生护士奔跑，他听不到病人们的尖叫，听不到他们放肆的欢呼，他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他慌了！从来没有过的惊慌，他再不是那个泰山崩于前眼都不眨的顾行云，也再不是那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笑看人生的顾行云，他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