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通将茶道研究的透彻,他不急不慢的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闻香、品茶。他将茶分别推到顾行云和余年面前:
“尝下。”
顾行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
余海通看着他问:“怎么样?”
“我不懂茶。”顾行云笑着说。
“其实我也不懂,”余海通笑着摇头:“喝茶嘛,随性点就好了,哪那么多讲究。都说这茶道就是要发挥茶性的优点,抑制他的不足之处,达到一个所谓的平衡。”
余海通继续摆弄着他的茶具,如今他脱了西装革履,穿上了布衣大褂,将文人的雅兴学的九成九,他看了一眼余年,笑着说:
“年儿,我可是听说了你的威风,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的精神状态没问题了吗?”
顾行云微微皱眉。
余年说:“谢谢您关心,我很好!”
余海通倒茶的手轻微的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奉茶,他低声笑了起来,他说:“我今天约你们过来想要跟你们谈个条件,你们应该也清楚,如果我想夺回我的位置其实很容易,张权衡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否则他也不会甘愿把董事长位置给余年。”
顾行云和余年都很清楚,余海通的话并不是盲目自信,他完全有这个实力。
余海通再次给给他们杯子里蓄满了茶:“我只有一个要求,余靓天使基金会是我毕生的心血,她也是我的感情寄托,你们不能动。”
“余靓”这个名字是顾行云和余年都不愿触碰的心魔,所以他们都有意避开了余靓天使基金会,今天是顾行云第二次听到这个基金会,这让他不得不在意。
“感情寄托?”顾行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问余海通:“对谁的感情?”
余年安静坐着没有说话。
余海通脸色阴沉,他放下手里的茶杯,他盯着余年的眼睛一字一字说:
“我去世的女儿……余靓。”
余年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眼神里全是戒备,他放在茶桌下的手紧紧握成拳,顾行云及时将手伸过去覆在他的手背上,他轻轻揉搓着,等余年手指松开了些,他将手指探进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余海通也不急,他静静的的看着两人,等余年平复些,他才继续说道:“年儿,靓靓还会来找你吗?你不好奇她是怎么死的吗?”
余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余海通:“顾先生当年逃出国的时候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吧,那段经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清,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忘,毕竟不是……”
余年突然站起身:“我不想知道!”说完他拉着顾行云就往外走,力气大的顾行云有些踉跄。
身后响起余海通的话:“顾行云,我看在年儿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但我奉劝你一句,别碰基金会,你没资格,也碰不得!”
余年紧紧牵着顾行云的手,他的速度很快,顾行云被半拖着走,撞了人也顾不上,他们一路走到停车场,顾行云被塞进车里,余年紧紧的挨着他。
“开车!”
余年的声音低哑,顾行云察觉他的身体崩的有些发抖,而且越来越严重。
顾行云强行扳过他的脸,余年的脸色苍白的像张白纸,眼睛却红的仿佛能滴出血,他咬着牙齿对顾行云说:“哥,你也忘记吧,好不好?像我一样,都忘记吧!”
顾行云心疼的厉害,他将余年紧紧的抱在怀中:“傻瓜,你当年才五岁啊!”
不管当年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也是一个受害者啊。
余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院子里,他跟在余靓的身后奔跑,跑着跑着他们就长大了,余靓也一天天的长大,余年看着她越长越高,看着她逐渐留长的发,看着她从小女孩变成少女,唯一没变的就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永远温柔似水,她站在阳光下对着余年说:“小神兽到姐姐这里来!”余年开心的奔跑起来,却扑了个空,耳边想起余海通的声音:“你不好奇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
余年从梦中惊醒,天还未亮,他在黑暗里瞪着眼睛愣了几秒。
“你醒了?”
耳边想起顾行云沙哑的呢喃,像是还是睡梦中。
“嗯,我昨天……”余年的记忆停在车里顾行云的怀抱中,他只记得自己几乎要失控了,顾行云将他拥在怀中,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话,说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但顾行云嘴唇的触感却清晰的留在他的耳朵上。
顾行云翻了个身,长腿缠上他的腿,手臂搭在他的腰间,他眼睛未睁,勾着脖子去亲吻余年,迷迷糊糊中嘴唇落在余年的嘴角,他吧唧吧唧嘴满意的落回枕头上继续睡觉。
对余年而言顾行云就是有神奇的魔力,只要待在他身边,余年很快便能安下心来。他看着顾行云熟睡的脸,八年前第一次见他,他就像个神一样的存在,余年仰望他,不敢奢求能靠近他,如今他躺在自己的怀中,模样如八年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知道自己内心有多疯狂的想要抓住他,拥有他,他无法接受自己再像以前那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他必须让自己强大,无所畏惧,才能保护他爱的人,才有资格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自那日见过余海通他们心照不宣的再也没有提起余靓天使基金会,但顾行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在悄悄发生,他曾联系过张权衡,而张权衡对基金会一无所知,他也曾让许可乐暗中打探过,余靓天使基金会就像个铜墙铁壁,密不透风,关于他的所有报道都是充满了正能量,除此以外他还有着非常高的社会支持和政府支持,顾行云不敢有大动作,见时机不对及时收了手。
但他发现余年那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顾行云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他尝试黑进基金会的网络,说来也奇怪,他知道余年有着超强的学习能力,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竟然藏了那么多高手。他甚至要怀疑余年的身体里是不是还住着另一个人格。
随着入秋时间越来越长,气温越来越低,院子里的落叶越来越多,顾行云喜欢踩着落叶听它们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余年就在边上晒着太阳看着他。他们一起撸撸猫,遛遛狗,岁月静好。
到了工作日顾行云要去公安系统里打卡,或者去大学里讲课,余年就去顾鸿那边画室,晚上在一起回家吃饭。
周五下班,天气有些阴沉,好像要下雨了,最近降温的厉害,顾行云想着要不要周末跟余年去泡个温泉,这小子应该还没泡过温泉,心里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就带上了笑,他加快手上动作,想着早点回家,这时手机突然想了,他看了一眼是从张家打过来的,随手按了免提。
“哥,是我。”电话里传来余年的声音。
顾行云:“嗯,我马上下班了!”
电话里静默了一会。
接着余年说:“哥,精神病院来人带走了我妈,说是余海通安排的,我没拦住。”
他的声音听着还算冷静,但顾行云还是心慌的厉害,想到那一屋子的人,除了李叔没一个人会帮他,何况那是精神病院来的人啊,顾行云还记得五岁的小余年第一次看着妈妈被精神病院带走的时候,吓得躲在房子里五年没有踏出过大门,那恐惧深深埋在他的心里。
顾行云顾不得其他,借了同事的车狂奔下楼,开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顾行云一路把车开进了别墅里,这时外面下起了大雨,他因为匆忙,外套也没穿,雨沾湿了他薄薄的羊绒衫,风一吹冻的他直打颤。
他冲进别墅大厅时,李源带着几个佣人正在整理,这里还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顾行云:“李叔!余年呢?”
李源回头看他一身湿答答的,有些担心:“在负一楼,你先换个衣服去。”
“等会!”顾行云拔腿跑向楼梯。
“刘嫂,炖点姜汤。”李源转身吩咐道。
顾行云顺着楼梯跑下去,冲进去的时候气还未喘匀。
昏暗的地下室里余年安静的窝在沙发里,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顾行云深深的呼了口气,轻声走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余年抬起头,眼神茫然,没有焦距,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他说:“姐……姐姐,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