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宛被人给害了？
顺着宫女指尖方向，顾玄卿一眼就看到了漂浮在温泉水池中央的女孩。
是樱宛！
那一瞬间，时间拉得跟一生一样，无比的漫长。
男人眼中，女孩仰面飘在乳白色的水面上，一头墨发尽数散开，拥簇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她双眼紧闭，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胸口，也不见如何起伏。
是……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柄淬了毒的利剑，猛地插入男人胸膛。疼痛，自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顾玄卿全不在意自己咳出的一口鲜血。
他大氅都没脱，仓皇入水。
一步步向樱宛走去。
这是他一生中，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
顾玄卿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惧怕死亡。怕死亡，落在女孩头上。
男人修长的手指，终于够到了樱宛浮在水面上的指尖。
温泉水那样暖，她的手却那样凉。
顾玄卿手臂用力，把樱宛揽入怀中，托着她苍白的小脸，离开水面。
他抱得她那样紧，却感受不到女孩身上有任何生命迹象。
男人低头，埋首在樱宛胸前。她身上熟悉的奶香，已被温泉水冲淡了不少，顾玄卿呼吸着……
女孩的一颦一笑，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昨夜，男人感受到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那个追着自己喂奶的女孩，顾玄卿就像生吞了一把刀，在胸腹间搅动。
痛得男人浑身的骨头，都要寸寸断裂。
他不要、不要生活在这个没有樱宛的世界上。
他本来就苟延残喘的生命，到现在已是全无意义……
下一刻。
“玄、玄卿哥哥？”
那只软软的，冰凉的小手，搭上男人手腕。
樱宛声息细若游丝，“玄卿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顾玄卿身子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孩。
樱宛脸色还是苍白得怕人，嘴唇也在微微颤抖，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却是睁开了，正满是担心地，望着自己。
顾玄卿一愣。
一只已是蓄满了力量，就要击向自己胸口，想要彻底震断心脉的手，
无声地垂下。
顾玄卿：“你还活着……”
只一句话，后面的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再也说不下去。
“我没事。”女孩声音软软的，还有些虚弱，那只搭在男人手腕上的小手，怎么也不肯松。
刚才，樱宛一睁眼睛，就看到男人面色铁青，一只手已是蓄势待发。
心中晃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男人莫不是要，自戕？
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扯住男人衣袖，一双大眼睛吃力地盯着顾玄卿，“玄卿哥哥，你，你不要做傻事。”
男人薄唇挑起。
他刚才，是在做傻事吗？为何自己都没意识到？
当时只觉得，樱宛不在了，他也要随她而去。他若去得慢了，就怕黄泉路上追不上她。
现在，她还活着。真好。
男人深邃如夜空的眸中，亮起万千星辉。
顾玄卿嗓音低沉，直直看向樱宛小脸，“好。”
他搂紧樱宛身子，向着岸边一步步走去。
这才发觉，岸上，白冬言已是瘫坐在地。
少年一张脸惨白得吓人，眼睛直直地盯着樱宛。
顾玄卿皱眉，侧身，挡住白冬言目光。
白冬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努力了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小奶……顾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年几乎要喜极而泣，像自己捡回来一条命似的。
看得一旁的闵夙行直皱眉头。
从顾玄卿抱着樱宛上来起，闵夙行就极有分寸地背过身去，一眼都不敢看樱宛。
谁知道白冬言那小子，直愣愣的，眼珠子都要盯到人家小姑娘身上……
闵夙行拦住还想上前探看的白冬言，向顾玄卿道：“我刚才一路来时，已是屏退了其他无关下人。你带着夫人，从小径出去，直接到今夜指给你们住的翠羽精舍甲四房，这会子没人会看见，快去！”
知道他是担心樱宛身子湿漉漉的，被旁人看见，恐怕多生事端。顾玄卿点头，“闵兄，多谢。”
“应该的。”闵夙行身子一侧，挡住白冬言，“这边请，快！”
白冬言这会儿也缓了过来，“对，对对，这边！先送小奶……夫人去休息，再请个太医……”
他一双眼睛盯在樱宛苍白的小脸上，心里懊恼得不行。
都怪自己！怎么出了这么个损主意！可这池子这么浅，小奶娘怎么会呛水闭气？是……吓到了？
顾玄卿黑沉的目光刺向白冬言，周身气场放出。少年稍嫌单薄的身子一晃，才察觉到不妥，收回了自己目光。
白冬言想要将功补过，“去精舍的路我熟，我来领路！”
说着，自顾自走在两人前面。
顾玄卿刚要说话。
胸口衣襟被女孩白软小手扯了扯，“玄卿哥哥，就依他吧。”
男人不语，抱着女孩跟在白冬言身后。
刚走上闵夙行指着的小径。
迎面而来，一阵喧嚣。
里面隐隐夹杂着贵女们叽叽咕咕的笑闹声，“白姐姐，你可是未来太子妃，什么热闹，还要你亲自去看？”
白冬言步子一顿。
下意识想要用身子挡住顾玄卿和樱宛，已是来不及了。
眼看着白秋瞳为首，领着七八个帝都贵女，直直奔着顾玄卿而来。
此时再退，已来不及。
白冬言一咬牙，挺身拦住，“姐，你别过去了。”
白秋瞳一双清亮柔和的眸子，在白冬言脸上一转，紧接着看向他身后。
白秋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玄卿哥哥，是你家奶娘，落水了吗？”
男人怀中，女孩身子一抖。
顾玄卿刚要开口。
白冬言急道：“姐，顾夫人刚才溺水，人都还晕着，现在也不太好。你先让我们过去，给她请太医。”
少年声音压得有点低。是在暗示自己姐姐，是自己的计划出了纰漏。
让白秋瞳不要捣乱，快放人过去。
白秋瞳眸子一闪，一派天真的模样，“温泉水浅，怎会这样严重？”
说着，她侧开了身子，让几人通过。
顾玄卿眸色黑沉地看了白秋瞳一眼，抱紧了樱宛，穿行过众人，刚要离开。
白秋瞳清亮的声音响起，“顾夫人，你这胸口的水，怎么和温泉水不一样啊？”
樱宛浑身剧烈地一抖。
从刚才开始，她就发现了，自己身子有些发热。她本以为是着凉。
可现在看来，竟是……
感受到众人目光刺到自己胸前，女孩一张小脸苍白得几近透明，她咬紧嘴唇，承受着贵女们冷漠讥讽的目光。
窃笑声中，顾玄卿稳稳地抱着女孩，没有一刻迟疑。
眼看着男人不为所动的背影，就要这样远去。
白秋瞳声音远远飘来，“顾夫人何故去那样偏僻的池子？那边，都是药池，我们这些女孩子都去不得的。据说是因为——”
“那药效太猛，我们身子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