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帝都,雪落得格外多。
白马马蹄小心翼翼地踩在青砖上结的薄冰上。
想着一会儿又要见到那女人,顾玄卿眉心微颦,捏在手里的缰绳不自觉地攥紧。
等他见到了她,就要告诉她,蔡扶的香道她最好还是去学,对她有好处。
不对,应该告诉她的是,那个开学礼她只能自己去,他不会陪她……
还有,让她不必再给自己送来她的东西。
他一口都不想再喝!
对,就这样说。
脑中盘桓着无数狠话,男人用力闭了闭眼睛,驱散眼前樱宛的幻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喝那女人的东西,顾玄卿总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痛,注意力也难以集中。
那女人身上的香味,时不时地总萦绕在鼻端。打断他的思路,让他总是想着……
不知不觉间,一车一马已远远地能看清公主府屋檐上的青瓦。
不知那女人此时,正在哪片瓦下,又在做些什么?
“顾厂公,老身身子,突发不适……”
充楞间,蔡扶声音自身边暖轿内传出,充满痛苦。
顾玄卿一愣。
他控着马儿,停下脚步,“是……宿疾?”
在掖庭宫那几年,着实把蔡扶折腾得厉害,也为她留下了头痛的宿疾。
发作起来十分厉害,严重时更易危及性命。
暖轿里,蔡扶的声音已是十分虚弱,“……是。”
她顿了顿,强忍着,“劳烦厂公自行去公主府上,老身就回了。”
顾玄卿一凛。蔡扶回去,就只能自己苦忍。
可他知道,林清清的师父,神医卫暮正在帝都!
顾玄卿马上掉头,“去神医谷。”
一行人在公主府大门前打马经过,留下一地凌乱的足迹。
神医谷。
蔡扶一进来,便被扶进诊室。
顾玄卿等在前厅。
顾炼跟在顾玄卿身后劝道:“厂公爷不必着急,卫神医一手金针刺穴之术天下无敌,定能护住蔡姑姑。没准,还能帮她治好了这宿疾……”他眼珠一转,“不如,咱们……”
顾炼是想问,这公主府,还去吗?
今日厂公还没喝那东西,最好是还能去得上,顺便喝一口……
一只纤纤玉手端着雪白的盖碗,送到顾玄卿身前。
一把柔柔的声音响起,“顾厂公,请您喝茶。”
喝茶,便是要留下长谈的意思。
顾炼有几分不满,偷眼抬头,想看看是谁这样不晓事,不知道他家厂公很忙吗?
顾玄卿身前,淡绿衣裙的少女,正捧着茶碗低头,柔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两片淡淡红晕,远看十分娇憨可爱。
是卫暮的女儿卫舒月。
卫暮妻子早逝,只留下这一个女儿,整个神医谷都对她疼爱得如珠如宝。
见是她,顾炼也不得不收敛了情绪,老老实实垂头侍立。
顾玄卿接过盖碗,顺手放在身旁桌案上。
虽没喝,也是受了这杯茶。
男人抿了抿唇,“多谢。”
“这位夫人的病,恐怕还有些麻烦。”卫舒月似全不在意男人的冷淡,她头埋得更低,一幅为病人担忧的模样,“爹爹已经在里面竭力救治了,可能一会儿就要出来,或许还要问问厂公病人平日里的情况。”
顾炼心底有些无语。
蔡扶平日里的情况,顾玄卿怎么会知道?
这位神医谷大小姐,摆明了就是想缠着顾玄卿套近乎。
他心底的话不敢说,憋得快要跺脚。
顾玄卿略微沉吟:“好。”
男人一撩袍角,坐了下来。
顾炼无声叹气。看来今天这公主府,他家厂公是去不成了。
见顾玄卿坐下,卫舒月这才抬起头,“玄卿哥,你可还记得我?”
顾玄卿这才略略打量了一下她,语气淡淡道:“卫小姐?你都这么大了。”
他早年为了治病,与神医谷往来密切,卫舒月小时候,他也见过。
卫舒月一脸惊喜:“爹总说玄卿哥必不记得我了,看来,我爹说错了。”
她一欠身,干脆做到顾玄卿身旁的椅子上,“玄卿哥,你不用担心那位夫人的病,我陪你一起等我爹出来。”
顾玄卿想说不用。
可蔡扶的病,他确实有些担心。都是花皇后造过的孽,顾玄卿心底多少过意不去,若卫暮能治好蔡扶那就太好了。
见男人不语,卫舒月又道:“玄卿哥,我和爹这些年走遍了整个大央,为你寻医求药。”
少女娇俏地把半个身子都伏在桌面上,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地看向顾玄卿脸上。
顾玄卿:“有劳了。”
卫舒月:“爹说,你的病他已经有了思路,玄卿哥,你可千万不要放弃啊!”
顾玄卿张了张嘴,刚想回应。
卫舒月:“你可不要喝女人的那种脏东西!”
“脏东西?”
此言一出,前厅里一片寂静。
连顾炼心中都有几分不悦。
本来他家厂公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这些年的苦忍,几次生死一线。好不容易找到了破局之人,倒叫卫舒月轻飘飘一句话,说成了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
她又没遭过顾玄卿那种钻心噬骨的痛,她有什么资格说旁人唯一的解药脏?
见男人面无表情,卫舒月才察觉到自己说的话似有不妥,她摆弄着自己裙带,委屈道:“玄卿哥,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说你……”
顾玄卿黑沉的眸子淡漠地看向卫舒月。
卫舒月红了眼眶:“是、是那个女人脏!”
她声音有几分激动,听起来像在为顾玄卿鸣不平,“玄卿哥,你想想,她是不知跟什么野男人苟合,才有了这些奶水。万一、万一她有什么病呢,那还不是害了你?”
连顾炼都听出卫舒月话中,对从未见过面的樱宛的敌意。
顾玄卿又岂会听不出?
顾玄卿:“那依你,我该如何?”
卫舒月:“自然是让我爹和我给你治病!玄卿哥,你这个病最需要人贴身伺候的,不如我和爹就住进厂公府,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方便观察病情。我……我也能伺候你。”
“伺候我?”
卫舒月脸上一红,绕着裙带的手指轻颤着,“我听说,圣上赐婚给你娶了亲。玄卿哥,我、我什么都不跟她争,我只是为了你,你就让我进门……”
“进门做个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