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寨的天黑得格外早,酒席刚刚撤下去,黑色的天幕便扯了下来。
天上的星子羞答答地眨着眼睛,似乎有什么羞怯的事情,不敢直视。
那孙兴也真是时来运转,刚刚投诚,就得了个如花美眷。洞房内的红烛燃得正旺,红烛之下的美人,娇羞的低着头,将整个春色掩藏在红盖头下。
孙兴是过来人,哪里顾得什么体面,急得跟个猴儿似的,揭了红盖头,把个妙人一把搂在怀中,心肝儿肉似的,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一串铜铃轻轻摇响,“统领,您急什么呀?金簪子埋在雪里,是你的,终究还是你的。况且,夜色又这么长,你又刚刚吃了那许多酒。我们说一会子话才是正经营生。”
孙兴急得跟个什么似的,坐立不安,抓耳挠腮,“娘子,我已经有好几年荤腥不占了。今儿看到这么肥的一块大肥肉,怎么能不眼馋心热呢?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什么话不能说。现在,做正经事要紧。毕竟,春色醉人……”
那红烛,被孙兴吹灭了。洞房内,漆黑一片。
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女子的疑问。
“统领,你先等等,先等等,我有一件要紧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都放在你以后再说,现在,你闭上眼睛,享受着夜色的宁静吧。”
“不!这事儿装在我心里,不安生。”夜色中,震颤着女子的声音。
男子只好停了下来,气息也稍稍匀称了些。
“统领,和你一样,我本是党项人。家在贺兰山下,十岁就随着父母来到了延州。现如今,父母已经亡故了,按照父母的遗训,我必须带着他们回到贺兰山下。从今夜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能带我回到贺兰山下吗?我还想做回西夏人。”女子温柔如水,声音若一川瀑布,碎玉般从天而降。
“翠娥,恕我无能,不能带你回到贺兰山了。”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名叫翠娥。
“为什么?你可是我的夫君啊!为什么如此干脆的拒绝我?”翠娥急切地问道。
“因为,我已经投诚了。西夏,我再也回不去了!李元昊是我心中的死结,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他!”
“仅仅因为夺妻之恨吗?可是,你已经有了新妇,还忘记那段陈年往事吗?在你心里,我抵不过你的亡妻吗?”
“当然不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我那死去的那位,和你比起来,连你十分之一的好都没有。然而,我既然选择了大宋,就要终于大宋。虽然,我谈忠诚,你在内心深处可能会鄙视我。可是,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有自己的底线。现在既然投诚了,万万没有再回头的道理。人啊,可以荒唐一生。但,人生一辈子,总要忠诚一次。”夜色中的男子,听其声音来,倒是有几分伟岸的神气。
女子嘤嘤地哭泣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遇到你这么伟岸的一个男子,总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谁知,还是梦一场。”
“娘子,不必悲伤。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实现贺兰山下的梦想。”
“真的?你真的愿意为了我重返贺兰山下?我不愿意强人所难。”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贺兰山。但不是现在,而是将来,我带领着宋朝大军,剑指贺兰山。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我要亲手斩断李元昊的左右手,让他梦碎贺兰山!”男子信誓旦旦。
“可是……”
男子将女子吞没了,终于没有说出未完的话。
起风了。风往北吹,从金明寨的城南,吹到城北。
最幸福的莫过于孙兴。闺阁之乐早已经令他大汗淋漓。此刻,他躺在宽大的床上,静静地看着新妇。虽然,星光过于暗淡,他并看不真切她。但他享受此刻的这份朦胧。星也朦胧,人也朦胧,梦也朦胧。
直到此刻,他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事情就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身旁就是软玉温香。
人生的幸福,莫过于如此吧!孙兴这样想时,他的面上是含着笑的。
同一时刻,王成正在给李士彬汇报。
“怎么样?又闹起来没有?”
“启禀将军,那群西夏兵好像跟换了个人儿似的,极其安分。好像孙兴给他们吃了迷魂药似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这群人只知道心中有孙兴,却不知道心中有国家。将个人的利益凌驾于国家之上。可见,这个孙兴,咱们绝不可以等闲视之。否则,将来肯定会吃大亏。”李士彬道。
“要我说,咱们趁着夜色,那老色鬼正在吃嫩草,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果了他性命,就省心了。”
“咱们做事岂能如此无脑?面对强敌,咱们非但不能退缩,反而要冲上去,做一些实打实地工作,让他们对咱们刮目相看。你知道咱们的敌人在哪里吗?就在李元昊那里。说穿了,孙兴只是个小角色。”
“既然是小角色,那将军您为何把他捧到天上去?而且,还给他个红粉佳人。可怜翠娥,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颗好白菜让猪给拱了。”王成满脸的疑惑。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一些内幕,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唉,好白菜让猪给拱了。”王成喃喃自语道。
夜色,将王成的扼腕叹息吞尽了,也一同将新婚燕尔吞并了。
天终于亮了。孙兴抛下新婚的妻子翠娥,到练武场上操练他所属的部族。
翠娥则向着李士彬的府邸款款而来。
“翠娥,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
“启禀李将军,孙兴口风把得很紧。就是昨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也未能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看来,这个孙兴的投诚应该是真的。”
“你能确定?”
翠娥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来得太突然了,我总觉着不太踏实。”李士彬叹道,“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儿。可要我指出来,我却指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昨天你打探他口风,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这个你大可放心,他无论如何也窥探不出任何马脚来的。李将军,我是不是可以从他身边撤走了?”
“撤走?那不一下子就露陷了吗?要我看,你就跟了他吧。我替你赎身。”
“李将军您真的会为我赎身吗?”翠娥急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