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曾打过你，可最近你连连惹巴掌，知道为什么吗？”
苏洵的头更低了，不发一言。
“还是那句话，你是有儿子的人了。以前，你可以疯，可以狂，可以招猫逗狗，打架斗殴。现在，你不为轼儿着想么？哼！”
苏序背着手走出厅堂，走出宅院……
直到父亲消失在视线中，苏洵才敢自由地呼吸。
苏序走后，几只乌鸦落在了苏宅旁的大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叫得人心烦不已。
“管家，那弓箭来！”
苏洵气呼呼地闯出门去，被程夫人拦了下来。
“行了你，身子骨还没好呢，你挣什么命啊你？不就是几只乌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它们就害了你的清修不成？饶是如此，吱一声，让管家轰跑也就得了，何必跟它们置气？”
管家往大梨树上扔了几块石头，那几只乌鸦叽叽喳喳地远去了。
“苏兄，你身体可大好了？哥几个放心不下，过来看一看你。”众人纷纷走进苏宅。
苏洵闻言，急忙迎了出来，程夫人紧跟其后，生怕他有个闪失。
“承蒙各位兄台挂怀，兄弟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客气！”
“客气！”
众人彼此寒暄着走进内室。
“采莲，看茶。”
“是，老爷。”顷刻功夫，任采莲端着茶盘，走进了来。
“从苏兄气色上看，已无大碍。看来，还是苏兄身体好，能扛得住事儿。我们这次前来，一来是想看看苏兄的身子骨，二来是想商讨一下正义会的发展情况。”
苏洵咳嗽了几声，看着众人，沉默。
众人看着苏洵，沉默。
“众位兄弟，苏洵今天对不住大家了。”
“苏兄，此话从何说起？”
“我……我想退出了！”苏洵艰难地说道。
“你说什么？”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洵可是大伙的灵魂。灵魂要退出，那正义会还有的玩？
“我从今往后，退出正义会。咱们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苏兄，咱们当初可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是闹着玩的。”
“我是认真的。”
“那也得给大家一个理由吧。”
“从前，斗鸡走狗，我也是有过的。而今看来，二十载光阴，终究是我错了。我没有顾及到夫人的感受。我整日在外面逍遥，她用柔弱的双肩挑起家庭的重担。身为一个男人，我于心何忍？然而，我却心安理得的受用了这么多年。我对不起家人，尤其对不起她。”
程夫人闻听此言，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众人也是低头不语。
“苏兄，你这是给我们唱的哪一出啊？”
“赵兄，我是认真的，发自肺腑的。大家伙听我说，我年轻时就失去了母亲，身体也很虚弱，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宠着我，因此我从小就比较顽劣。对读书也不太上心，倒是学会了许多精致的淘气，也因此，我与各位相识，相知，甚至还组建了正义会。遥想当年，我们的宗旨是，扶危济困，维护正义。可如今看来，未免有些幼稚。远的不说，就拿一刀仙这事儿来说，咱们处理得就有些草率。常言说得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凡事不能听一面之词，而我们恰恰是犯了偏听偏信的错误，或许，我们成了攻击一刀仙的一枚棋子。唉，说起来，我们有太多的相似，就像是一匹野马，上蹿下跳，企图挣脱羁绊它的绳索，到头来却发现，无论我们怎么挣歪，都是错。”
“苏兄，好歹大家伙跟你一场，你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你要是这样的话，得让弟兄们多寒心啊！”
“我懂大家伙的心情。其实，我的心又何尝好受过？大家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家多灾多难的。很多时候，我虽然面上含笑的，手中蛐蛐叫得再欢，赢了你们的时候再多，也难以消解我心中的愁苦。那些夭折的孩子，时长啃噬着我的心。如今，八娘尚未懂事，轼儿还不曾赢抱，想到这些就十分悲恨，真不知从何说起……这么多年，我的父亲从未大骂过我，可如今，巴掌也挨了，骂也受了。我知道，父亲比我更伤心，更失望。我已经考虑好了，从今往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苏兄，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我们交情到此为止。”
“苏兄，我们当初歃血为盟，可是发过誓的。你可要想好了，有些事情，跨出去，就很难再回头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夫人，去把我的那把匕首拿来。”
“夫君！”
“拿来！”
程夫人不敢违拗，从柜子中拿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兄弟们，今天，咱们就做个了断吧。”
言罢，将匕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夫君……”程夫人急忙跑了过来。
苏洵用手虚推，组织了她。
当啷一声，匕首磕在了床沿上。
“兄弟们，是我对不起大家。来吧，没人一刀，从此恩断义绝！”
众人看着苏洵，道，“苏兄，你不要逼大伙儿。”
“这不是逼迫，这是我应得的。大丈夫，吐口唾沫一个钉，怎能食言？既然食言，就得按咱们正义会的规矩来。来吧，捅上一刀，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众人红了眼睛，赵一德首先拾起匕首，一步一步走向苏洵。
“赵兄，来吧。”苏洵闭上了眼睛。
赵一德握着匕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苏兄，你别逼我。”
“来吧，让哥哥也痛快一次。”苏洵的眼光里含着春色。
赵一德一狠心，匕首刺穿身体的声音，像是一曲凄婉的音乐，那汩汩流淌的血液正是它的和弦。
“苏兄，保重！”赵一德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保重！咳——咳——咳——兄弟们，再来，再来……”苏洵身形摇晃，但却心肠坚硬如铁。
“夫君，咱们放弃吧，何必呢？各位兄弟们，生死一场，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夫人，你出去！这是男人的事情，容不得你插嘴！”苏洵虚弱，但斩钉截铁地吩咐道。
程夫人知道他的为人，一刻也不敢停留。
“来，继续。”
一个个依次捅上一刀，决绝离去。
身中一十三刀，苏洵倒下了，身下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