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太后驾崩了,十八岁的宋哲宗便成了脱缰的野马,纵横驰骋,任性而为。
他要彻底推翻元祐年间的一切,因为元祐年间的所有事,都深深地镌刻着宣仁太后的烙印,这对于宋哲宗来说,是个耻辱。
如今,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自己做主了。吕大防作为山陵使,去给宣仁太后修建陵墓。他前脚刚走,昔日天天跟在他后面的跟班儿礼部侍郎便背地里向他捅刀子了。
杨畏偷偷地写了一封万言书,向宋哲宗陈说,“神宗更定法制,以垂万世,乞赐讲求,以成继述之道。”
宋哲宗从骨子里就是他老爸宋神宗的忠实拥趸,一听杨畏说老爸的好,立刻召见杨畏。
“卿对先皇之法,崇敬有加,甚合朕意。朕且问你,熙丰年间的旧臣当中,谁可以被召用?朕这些年,身在太皇太后身后,影子重重叠叠,看不清楚,还望卿告知。”
杨畏一听,激动得鼻涕泡都喷出来了!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啊!这也表明当今陛下对自己极为信任。
杨畏急忙开列了一个名单:章惇、安焘、吕惠卿、邓润甫、王安中、李清臣,并且在没跟人的名字后面各家品题。并且大家表扬王安石,并乞求哲宗召请章惇为相。
宋哲宗一心想着改变元祐气象,又被压抑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自己说了算了,便大笔一挥,全盘接受了杨畏的意见。
宋哲宗十八岁,还是太年轻了,用人不察啊。他并没有看清楚杨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杨畏起于寒微,年幼时丧父,但勤勉好学,还有个孝子的美名。可以说,他初入官场时,还是颇有令名的。但进入官场不就,他就变成了真小人。
刚刚进入官场,他深受王安石和吕惠卿的赏识,因此竭力鼓吹新法。后来,司马光在洛阳即将被起用之时,杨畏首先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便急忙跑到司马光的府邸,极进谄媚之词。等到司马光薨了之后,杨畏又高举打虎棒,主张痛打司马光这只死老虎。元祐年间,杨畏又投靠吕大防,专门攻击刘挚。后来呢,又调转枪口向吕大防开炮。又依附于苏辙,攻击范纯仁。后来,又背叛苏辙……杨畏在官场上,毫无忠诚可言,反复无常,因此得了个杨三变的诨名。
但宋哲宗不管这些,他急于推翻元祐年间的一切,因此,对杨畏等人言出计从。
杨畏和侍御史来之卲一同向吕大防发难,结果吕大防失掉了相位。
被空出来的相位,令中书侍郎李清臣垂涎欲滴。他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可他头上还有个门下侍郎苏辙。
于是,苏辙便成了李清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还等什么?干他!
对于李清臣来讲,曾经干过一次苏轼了。当年苏轼出任密州的时候,李清臣以京东提刑行部到密州去,苏轼还曾经赞叹“放怀语不择,抚掌笑脱颐”。可就这样一位人物,却是个笑里藏刀的角色,他首先向苏轼发难。苏轼身陷囹圄,此君居功至伟。
现在,不过是二次出手罢了,李清臣攻击苏轼苏辙兄弟二人绝不手软。
在朝堂上,李清臣直接发难,“苏辙兄弟改变先帝法度,罪不容赦!”
此刻,身为门下侍郎的苏辙正在朝堂上。面对打到家门口的敌人,苏辙不得不反戈一击了。否则,那活的也太窝囊了。
“陛下即位之时,我兄长苏轼刚刚从被贬之地起用,而臣也是刚刚被召回。我们兄弟二人在时间节点上来看,即便是想要改变先帝法度,有这个资格吗?相形之下,清臣那时正担任左丞的高位上,倒是有干煸先帝法度的资格。今日却反而诬陷我们兄弟二人改变先帝之法,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栽赃嘛!这是欺君的大罪啊!”
李清臣被问得哑口无言。此事不了了之。
李清臣抓住了宋哲宗急于改变元祐年间气象的心理,行事更加肆无忌惮。甚至于以诋毁国策的话作为殿试的策题,这乃是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苏辙知道现在的宋哲宗对当年宣仁太后起用的臣子抱有敌意。他听信李清臣这样的小人的谗言,极容易中招。朝政的倾覆,只在旦夕之间。但他感怀于当年宣仁太后的知遇之恩,不忍心元祐年间一众大臣们的心血尽付东流。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进言。
“殿试的策题,竟然对近年来的行事大加诋毁,有想要恢复熙宁、元丰年间故事之意,臣料定陛下您一定没有这种想法,一定是有人妄加猜度陛下的圣意,牵于父子之恩,不复深究是非,远虑安慰,所以劝陛下您复行此事。这分明是小人爱君的表现——痛快一时。绝非是忠臣的爱君之法——以社稷安危为己任。希望陛下您能够明察秋毫……”
苏辙也真是怒了,这些话觉得还不过瘾,接着一一阐释宋神宗在位二十年间有利无害的圣明的决策,以至于元祐年间依然施行,泽被后世。话锋一转,说熙宁、元丰年间也有一些政策适当的地方,但是瑕不掩瑜,并且劝说宋哲宗替父亲补过,“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前后相继,此则圣人之孝也。”
苏辙企图给宋哲宗带一个高帽,希望他能够改过从善。
为了能够令宋哲宗信服,苏辙还列举了两个例子。
一个例子,苏辙说当年汉武帝好大喜功,轻举刀兵,大兴土木工程,广建殿宇,搞得财政几乎要破产了,民怨沸腾。幸好汉昭帝委任霍光主抓财税工作,从此之后,汉朝才得以安定。
他又举了一个例子。他说光武帝迷信谶语,天下百姓甚为恐惧。等到汉章帝接替大统之后,用宽仁之政来赢得民心。
苏辙旁征博引,还举了宋朝的例子,说宋真宗有迷信天书的特殊癖好,而章献皇后藏书于他的棺材之中,以泯灭他的污点。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宋哲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