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的平静就这么被打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我该上场的时候了。
吃了那顿饭,我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到了首辅府上。
我的床边,有个姑娘趴着,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大哭一场。
我稍稍动了一下,她就醒了过来,见我睁眼她又惊又喜。
“小雪,你终于醒了,你莫怕,我听阿娘说你家遭遇匪,父母都去世了,你以后安心住在这里,我护着你。”
“好。”我沙哑着声音回道。
在首辅家的日子,过得格外舒心,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楚椿每日带着我上蹿下跳,我们蒙着面去成衣店,去最大的酒楼,甚至还偷偷去了怡红院。
时间并没有磨平楚椿的棱角,反而让她愈发的娇纵。
像随意摇摆的花朵,傲人挺立。
而我,就是这朵花旁边簇拥着的小草。
我与楚椿刚从外面买了脂粉回来,就听见皇宫传来的钟声。
咚、咚、咚……整整二十七声。
皇帝驾崩了。
与此同时,还有宫里传来的一道圣旨,赐婚楚家嫡女与太子的婚事。
我躲在门口,瞧着楚椿摇摇欲坠的身影,心疼极了。
“皇上说了,宫内众人不必守孝,不能因为他一人耽误了皇子们的亲事,下月初八,是个成婚的好日子。”
传旨来的公公,尖着嗓子,格外刺耳,我有一瞬间的冲动,想上去划破他的嗓子。
“小雪,我不想嫁,我不想嫁给太子。”楚椿哭的梨花带雨。
“嫁给太子,不久之后你就是一人之下的皇后,不好吗?”
“我……我有心上人了。”她红着脸小声道。
“谁能让我们楚美人倾心啊?”我尽量的活跃气氛。
“三皇子。”
我沉默半响:“我替你嫁,我替你嫁好不好?”
自从那天过后,楚椿加倍的对我好,还时不时的一脸愧疚的看着我。
“没关系的,我本就是一届民女,嫁给太子,是我高攀了。”我安慰她道。
出嫁前一天,楚大人和楚夫人找了我。
“这次你嫁过去,不必多生事端,你出嫁第二日,太子会登基,过后,我们会放你自由。”
我低声应好。
心里惴惴不安,就……这么简单?可若太子登基,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难不成楚家夫妇只是心疼女儿,才叫我替嫁?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有人来给我梳妆打扮,楚椿带着帷幕一直在我身侧。
被人背进花轿时,楚椿掀开侧边的帘子,嘱托我道:“好好活着。”
一缕微风,我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心疼又决绝。
心疼?我嗤笑一声,若真心疼就不会叫我替嫁了。
前来迎亲的并不是太子本人,而是他的一个属下,太子体弱,不能出门。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太子娶亲可是大事,迎来了众多人围观。
倏然,变化丛生。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朝着我的轿子就冲了过来,谁都没想到有人如此大胆,竟敢当街劫人,太子府来迎亲的人都是一把好手,各个以一敌三,但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原因无他,太子府的十几人怎能敌的过百人呢?车轮战都能轮死他们。
毫无意外的,我被劫走了。
太子大婚当日,登基前一日,太子妃当街被劫,怎么看都是一个笑话。
6
“辛苦了,这是剩下的尾款。”我拿出腰间的银票给眼前的黑衣人。
从此以后,广阔天地,任我潇洒。
不过我并不着急出城,我想知道,这场闹剧,最终会如何收场。
我开了一间上房,承蒙楚椿的愧疚,我身上的银票够我这辈子花了。
“谁?”
刚进房屋,就有一人临窗而立。
“雪儿,是我。”
“阿孟,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雨楼是我的。”
原来是这样,劫我的黑衣人我正是从风雨楼交易的,原来眼前之人一早便知道了。
“你是来阻拦我的?”
许孟叹了口气:“雪儿,一个时辰之内,太子府会传来消息,太子暴毙,明日一早,三皇子会登基称帝。”
怎么会这么快?我料到太子会死,没想到会这么快。
“雪儿,你还要装傻吗?”
我忽地卸了口气,望着眼前之人,熟悉又陌生。
“三皇子,好久不见。”
是的,他不是许孟,是当朝皇子,许孟亦是他的影子。
或许说,我第一次见的,就是三皇子。
那个时候,我摸到了手上的茧子,厚厚一层,没有个五六年习武不可能有这么厚的茧子,可他当时才十二岁。
暗月阁不会教他习武的,唯一的可能,他是三皇子。
这几年,他和许孟来回互换身份,我在后山有时见的是三皇子,有时是许孟。
只是我并不想点破,我只是想排解孤独,至于是谁,并没那么重要。
他们两个很明显的漏洞,就是一个会唤我“雪儿”,另一个则是唤我“阿雪”。
“你可愿做皇后?”三皇子这样问我。
“不愿。”
我才不愿意被困到一个地方,这样的生活,我早就受够了。
“我猜到你也不愿。”他勾起了唇角:“所以明日登基之人是许孟,我陪你浪迹天涯可好?”
好个屁,我何德何能,于是三皇子华丽丽的被我赶走了。
7
我又被劫了,只不过这次不是我自导自演。
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换了个地方,走起路来气喘吁吁,被下药了。
门吱呀一响,来人五大三粗,皮肤黝黑。
我瞅见了他身上挂的腰牌。
“赵王。”
他欣赏似的看了我一眼:“好眼力。”
“你掳我来可是为了有首辅的助力?”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打起来了,没多久,就打到了房门口。
“二哥,别来无恙。”
三皇子来了,带了救兵。
赵王也不恼,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原来传言竟是真的,我三弟动凡心了。”
我服下了解药,从他们交谈中,知道了只言片语。
赵王作为唯一被封王的皇子,一直驻守边关,这次来京城也只是助三皇子登基一臂之力,谁知路上听闻了三皇子爱恋赵氏嫡女的传闻,这才掳了我验证真伪。
很好,受伤的只有我一个。
“雪儿,可愿再等我几日?许孟遇刺,昏迷不醒,我明日要代他登基,等他醒来,我们就浪迹天涯可好?”
事实证明,我的意愿并不重要,他说完我就被关在三皇子府了,美名其曰保护我的安全。
明日登基,但府上静悄悄一片,夜晚我趁乱溜进了三皇子卧室。
三皇子今晚并不在府内,正在皇宫准备登基事宜。
我轻而易举找到了卧室墙壁的一个绿色花瓶,轻轻一转,就出来一个密室。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许孟果然在这里。
听到有动静之后虚弱的张开了眼,苦笑一声。
“你不该来的。”
“阿孟,”我唤他:“你可不能食言,我们还没去泛舟呢,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南方的。”
许孟挣扎着抬起胳膊,摸摸我的头。
“快走吧,楚椿幼时给你的令牌,能让你畅通无阻的出城,出去之后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怔住了,摸了摸怀里的令牌,想起那个会给我梳头的姑娘,原来是这样。
说是心疼我每天会给我银票,是在为我以后吃穿用度铺路。
偷溜着带我进书房,又不经意的让我看到城外地图,是为我逃跑做铺路。
逛街无意提到风雨楼,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也是为了我。
只是她疏忽了一点,风雨楼的主人是三皇子。
而三皇子,也从未放弃过皇位,他故意让我知道许孟受伤,就是想让我心里有羁绊,让我不得不留下。
只不过,我留下的目的是什么呢?
“阿孟,楚椿喜欢之人,不是三皇子,是你对不对?”
许孟似是没猜到我会想到这层,握紧了拳头,低咳出声:“是我。”
“你离阁那日,故意说起喜欢上了楚椿,我原以为是为了让我放下心中痴念,独自远走高飞……”
“那次是真心地,那次我是真的想让你逃走,不要管我。”
“那今天呢,”我依旧平静:“今天这件事也是一个局吧,三皇子自知我不信他喜欢我,便又伤了你,为的就是让我为了你留下,你几年前就告诉我三皇子府上的密室,也是一早料到的吗?
还有楚椿,三皇子府何其森严,我却畅通无阻,你看出了我眼中的怀疑,便又搬出了楚椿,我心底唯一的柔软,为的还是让我留下来。”
我转过身对着墙壁,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从一开始,疑点就很多,只不过,我不愿意细想罢了。
生也好,死也罢,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雪,楚椿对你是真心的。”
我当然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只有怜惜,从无算计,她那么聪明,肯定一早就知道了我是她的影子。
“明日三皇子登基,为何一定要我留下来。”这是我心中唯一的疑问。
许孟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首辅意图谋反,三皇子登基之后,会下令诛九族。”
“所以,我的作用,终究还是替她死。”我哈哈笑了起来,之前的一切终究还是个笑话。
“许孟,你给我听好了,我愿意替她死,只是因为我想保护这世间的纯洁,还想等我死后看你们如何相爱相杀。”
许孟喜欢楚椿,三皇子也喜欢楚椿,只有我成了个笑话。
首辅一家功高盖主,先皇在世之后就已经忌惮颇深,更何况新皇登基,势必要拿首辅开刀。
只不过可怜了楚椿,一家枉死,还要背负造反的罪名。
还有许孟,三皇子登基,他这个影子也无甚作用了,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更何况,楚椿真心实意喜欢的,还是个冒牌货,三皇子岂能容忍。
可他为了楚椿,宁愿死。
也许这就是影子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