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父皇。”两个内侍从屏风后搬了个方凳出来,摆在软榻前不远处,温玉娇便小心坐了。
“什么时候回的上京?父皇老了,你和晏儿怎么也不带孩子们进宫来给父皇看看?”元青帝说着,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
温玉娇不好意思地说道:“回父皇,儿臣回来一个多月了,之前想着父皇政务繁忙,所以……不敢带陆连理来打扰父皇。”
“真是怕父皇政务繁忙?”元青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对面的长须道人,“还是有别的原因?”
崔道然今天穿了身清灰色交领宽袖袍服,抿着唇没有说话,只小心翼翼地落了枚黑子。
“回父皇,儿臣此番回来,的确是遇上了点事,”温玉娇也看了眼崔道然,别说崔道然今天在这儿,就算他不来,也没什么能瞒得过老皇帝的眼睛,她便索性将事情坦白了,“想必父皇也已经知道了王爷和那位常大小姐的事,儿臣之前一直住在别院中。”
“晏儿此事做的不地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老皇帝手里掂着棋子,仍旧笑容可掬,“对了,听闻你此番回京,只带了陆连理回来,陆平和陆帘月那两个小的呢?”
“回父皇,两个小的太小,儿臣怕他们受不了舟车劳顿,想等他们大一点再带他们回上京城。”温玉娇回答道。
“等孩子们大一点固然好,可父皇这身体……”元青帝捋着胡须,脸上现出悲戚之色,望着棋盘微微出神,“也不知等他们长大了……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圣上切莫悲观,”崔道然连忙劝说道,“圣上才刚到中年,正是如日中天,将来,等小王爷和小郡主回来,你们祖孙的缘分还长着呢。”
“崔道然,你不必尽是拣好听的说,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元青帝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现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又转向温玉娇道,“昭王妃,父皇今日叫你进宫,是有事想跟你商量。”
“父皇折煞儿臣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温玉娇受宠若惊,赶紧站起身,朝元青帝福了一福道,“儿臣洗耳恭听。”
元青帝放下手里的棋子,缓缓说道:“朕想封陆帘月为怀灵郡主,你看怎么样?”
温玉娇笑着点头:“自然是好,儿臣替帘月谢过父皇。”
元青帝微微颔首,又接着说道:“至于陆平,朕想……让他进宫来,去天宝寺修行,你看怎么样?”
温玉娇愣怔住,大殿中寂静无声,也没有多久,却像是过了许久似的。
“平儿还不到一岁,如何修行?”她的声音止不住微微颤抖。
“朕也知道平儿年岁还小,”元青帝转头看向崔道然,“所以方才和崔道然商量,不如,就等平儿三岁以后再进宫,跟着几位高僧修行,你觉得怎样?”
温玉娇一脸的不乐意,可又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气愤地看着崔道然,那眼神就像在说,若是崔道然帮着老皇帝把陆平抓进天宝寺,将来绝对要找他报仇。
“王妃别误会!”崔道然迅速甩下手里的棋子,站起身朝温玉娇行了个礼道,“圣上这么做……也是为了小王爷好。”
“父皇!寺庙里日子清苦,从前在我们梁国,都是犯了事的皇族才会被关进寺庙里修行,”温玉娇一脸委屈看着元青帝,“儿臣不明白!陆平他小小年纪,为何您一定要把他送进天宝寺,交给几个老和尚照顾,难道……真是因为他是双生子,父皇觉得他不祥?”
“咳咳……”元青帝捂着嘴咳了几声,缓声解释,“平儿是朕的亲孙子,朕怎么会不心疼他?”
“那父皇怎么忍心让他去寺庙里过那种青灯古佛的日子?”温玉娇双目微红,眼泪打着转,“父皇若是觉得他不祥,儿臣领着他去乡下好了,保证以后不出现在父皇面前!”
元青帝沉了脸色,在小桌案上轻轻敲着手上的白子。
“王妃休要无礼!”崔道然急忙朝她摆手,示意她注意分寸,“且听下官说完不迟。”
“那你说。”温玉娇抹了抹眼角。
崔道然这才缓缓解释道:“在我们北戎,双生子中后出生的那个孩子被认为是本来不应该降生的,而他们之所以降生,必然是八字特殊。因此,小王爷出世的消息一传回上京,圣上就招了下官进宫来卜卦。下官占卜了一天一夜,卦象显示……小王爷他果然八字非同寻常,将来……会是我北戎的国师。”
“什么国师?”温玉娇低着头道,“崔监正少诓骗人,北戎哪有什么国师?”
“我……”崔道然急得跺脚,吹了吹胡须道,“下官诓骗你做什么?真的是卦象显示……”
“你卜卦本来就靠不住。”温玉娇白了他一眼。
“这……”崔道然被她噎的没话说。
“我北戎自开国以来,只有一位国师,”元青帝淡定地喝了口茶,缓缓解释道,“就是当年的东阳王,后来,一是因为战事消停,二是天下再也没什么奇才出现,所以我北戎就再也没有任命国师了。”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平儿去当小和尚?”温玉娇问道。
“回王妃,小王爷是五百年一遇的奇才,可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所以身子孱弱,”崔道然整理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下官的卦象显示,若是不入寺院,他活不到八岁,所以……下官跟圣上商量了一下,圣上的意思是让他进天宝寺中跟着几位高僧一起修行,一来可以消除身上的戾气,二来,也可以保他平安长大,至于将来出不出家,则全看将来他自己的意思,绝不强求。”
“既然这样,”温玉娇低着头思忖了片刻,“那……便依父皇的意思,等平儿满了三岁,儿臣再送他进天宝寺修行吧。”
回想起陆平出生时震耳欲聋的哭声,温玉娇也相信了几分,这孩子恐怕真是带着很重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