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仍旧低着头，悠悠地继续看棋谱：“常家嗅到了危险的气味，且看看他们会如何反应。若是让朕满意，也就罢了。”
君臣一场，若不是迫不得已，陆晏其实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常家如今势大，若要他满意，除非常家肯自断臂膀。
宇泰殿的庭院中，暖风烈烈。
宋氏领着绿珠忐忑地跟在内侍身后走进院中，瞥了一眼跪在花园中的常朝北，一脸嫌弃。
吉言进去通传，宋氏便和绿珠站在游廊上等候。
“看看三房那个臭小子，我一看见他就头疼得不行，”宋氏做了一个捂着额头的动作，皱眉朝绿珠道，“我那个妹妹聪明一世，竟是养出了这么个愚蠢的儿子，真真让人头疼。绿珠你记住，咱们常家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准是被三房给连累了，可怜我的敬北一向谨小慎微、举止得体……”
“是，母亲说的是。”绿珠瞥了一眼常朝北，心里却是有些同情。
早上常敬北回到主屋里，说是有话对她说。
两人成亲多时，常敬北一直早出晚归，两人又是分房睡，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郑重地找她说话。
绿珠有些受宠若惊地问他有何事，没想到常敬北会含情脉脉地拉住她的手，说了不少甜言蜜语，又说求她原谅。
绿珠连忙问发生了何事，常敬北这才将昨夜兄弟两个救走燕娘的事情告诉了绿珠，还说之前是自己错了，害绿珠受了委屈。
绿珠向常敬北说了自己和聂真之间绝无男女私情，夫妻二人把话说开，这才真的和好。
因着燕娘的事，绿珠对常朝北还是心存感激的。
毕竟若不是他出手，燕娘落在她婆母宋氏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绿珠也知道常敬北的性子，他这段时间不来找自己，是因为觉得对燕娘有愧疚，所以宋氏越是对燕娘严厉，常敬北不敢与自己的母亲顶撞，就只会越冷落绿珠。
如今他亲手打发了燕娘，倒是件好事。
“二位夫人请随小的进来吧。”吉言笑眯眯地出来，打起竹帘，领着宋氏和绿珠进去。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宋氏一看见温玉娇，就拉着绿珠跪到她脚边，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听闻我家朝北那小子惹了娘娘生气，妾身特来领罚。”
温玉娇正坐在罗汉床上与陆帘月和陆平玩摇骰子的游戏，听见这话回过头来，瞥了一眼绿珠道：“老夫人客气了，小常大人性子急躁，早上不过是有些误会，本宫早就让他回去，是他自己不愿离去，非嚷着要见皇上。你说说看，他要去见皇上不去清池宫，在我这宇泰殿跪着干什么？”
“是是！”宋氏急忙附和，“娘娘！朝北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娘娘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今日妾身也是受我家老爷和敬北所托，来把这孩子带回去。”
“这种小事让下人跑一趟就行了，老夫人何必亲自来？”温玉娇笑着看了眼绿珠，柔声问，“绿珠怎么也来了？”
“娘娘，”绿珠看着温玉娇，心里斟酌着说辞，“娘娘，奴婢……”
“你这傻丫头，现在该自称‘妾身’了。”温玉娇提醒她，又让吉言去搬了两张凳子，“都起来吧，坐下说。”
“奴婢还是自称‘奴婢’习惯些，”绿珠扶着宋氏缓缓起身，看了眼吉言端来的方凳，并不敢坐，而是走到温玉娇身边，接过葫芦手里的扇子替她打扇，“娘娘，奴婢还能像从前一样，跟您说心里话么？”
温玉娇回头看着她，眼里有些雾气：“你这傻丫头，想说什么就说吧。咱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从前不过是你信我、我信你，咱们主仆才能走到现在，今后只要你还信我……我就不与你生分。”
“娘娘，”绿珠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小心说道，“常敬北他在宫里有探子，已经知道了宇泰殿和清池宫中的事，娘娘，您可是要除掉常家？”
“绿珠！”宋氏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插嘴道，“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娘对我们常家恩重如山，哪会像你说的那样！”
今日皇上想对常家做什么，常仁贵和宋氏都心知肚明，但只要圣旨一天没下，他们都要装糊涂，只希望能混一段时日，等皇上的怒气消了就罢了。
来之前，常仁贵也是这么交代宋氏的，让她来宇泰殿装个糊涂，把常朝北领回去，教训一顿让他去乡下避几天，常家再在帝后面前装傻卖乖地糊弄几天，也就大事化小了。
“娘娘，您说呢？”绿珠依旧看着温玉娇。
“若是我要除掉常家，除掉你的夫君呢？”温玉娇试探着问道。
绿珠出嫁以后，变得文静了不少，说话也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像从前在她身边时那样心直口快。
温玉娇担心她不再对自己说真话，若是那样，两人十几年的情谊也就走到尽头了。
“娘娘，”绿珠闻言，又双膝跪下，泣不成声道，“娘娘若是决定了，奴婢绝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绿珠既然已经是常敬北的人，就求娘娘开恩……让绿珠和夫君一同赴死吧。”
绿珠不懂朝堂上的事情，她也不明白常家兄弟明明是皇上的宠臣，怎么突然就惹怒了皇上，闹到要拔除他们的地步。
进宫前，常敬北嘱咐她，凡事听皇后的吩咐，无须强求，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后来在马车里听宋氏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她才知道宋氏这是让她来皇后跟前帮着求情，好将常朝北平安带回去。
可她在温玉娇面前一向只会听话，哪里会求情？
一听说“一同赴死”，宋氏大惊失色，连忙又跪下哀求道：“皇后娘娘，我家敬北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僭越之事，他……他都是被他那个孽障弟弟连累的！娘娘，求您在圣上面前求情，放过敬北吧！圣上若是还不放心，就……将敬北发配到草原上去也行啊！妾身愿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