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胡言。”见她言语谦逊甚至有些自卑,傅齐之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天蚕丝帕子,给温玉娇擦了擦眼泪,又拉着她到窗前的软榻上坐下,柔声安慰道,“你我本是亲戚,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姑母从前对我们傅家也多有提携,当初我进京赶考,还曾住在温府中。说什么拖累不拖累?”
斟酌再三,傅齐之终究就没有说出自己真心所想,只说是为了亲戚之间相互帮衬。
倒不是他放不下自己的颜面,而是那些话若是说了又被婉拒,将来……反倒叫亲戚之间不好相处。
“表哥的恩情,我记下了。”见他对自己没有念想,温玉娇像是松了口气,朝他爽朗一笑道,“只是用不着以身相许。”
“我怎么忍心看你流落在外,做那昭王殿下的玩物?若是表妹愿意,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我娶你,将来……傅家的当家主母之位……也是你的。”傅齐之郑重望着她,目光中似是带着几分希冀。
温玉娇别开眼,望向窗外的夜色。
院中那棵梨树下,翩然矗立着一道修长人影,那人肩宽腰窄,一袭黑狐裘披风,更衬得他气质矜贵冷傲。
“表哥不用担心我。那昭王殿下待我……极好,对梅儿也好。他也并非是重色薄幸之人,表哥不必为我费心……”温玉娇说着,从腰上取下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双手递给傅齐之道,“这些首饰和银两,是我这段时间攒的,就当做我的一点孝心,有劳表哥替我带回鹭丘去,孝敬母亲。”
在傅齐之面前,她自然是拣陆晏的好话说,报喜不报忧,将昭王府中那些糟心事都隐去了。
见她话中有道别之意,傅齐之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愣怔了半晌才接过那只钱袋:“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先回去,至于姑母……你不用担心,我傅齐之发誓,回到鹭丘后,定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傅齐之也并非儿女情长之人,眼下大业未成,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费心。
被温玉娇拒绝他虽然心中失望,却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多谢表哥。那我和梅儿就先告辞了。”温玉娇又拉着梅儿屈膝行礼。
“表妹保重。”傅齐之送她们走到门口,瞥了一眼站在树下的玄色身影,目送着二人走入庭院的黑暗中。
这几日虽未落雪,可白河院中铺满白砂,此时淡淡月光洒在白砂上,有一种清淡雅正的美感。
母女俩走到庭院中,树下那个玄色的身影才转过身来,跟在她身边问道:“如何了?”
温玉娇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还能如何?你又不让我走,我只好与表哥道别了。”
不能回鹭丘去,她心里有气,没心思跟他说话,便也不自称“妾身”了。
陆宴倒是沾沾自喜,厚着脸皮凑上去,边走边说道:“那便好!这个傅齐之,我总觉得他是个阴险小人,怪怪的,你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
温玉娇忍无可忍,慢下脚步,侧首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阴险小人?什么怪怪的?表哥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倒是你心思诡谲,一肚子坏水。”
梅儿也急忙为傅齐之说话:“表舅是好人!方才还给梅儿吃了麦芽糖。”
陆晏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来,冷着脸呵斥道:“给你吃个糖,就说他是好人。我看你这家伙哪天被人拐去了都不知道!”
“王爷是大坏蛋!”梅儿立刻委屈地朝温玉娇伸出手,蹬了两下小腿儿想要睁开他。
无奈那玄衣男子力气大,小丫头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被他用狐裘披风包着,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娇娇,你别难过,等天下安定,你若是想念老夫人,本王陪你一起回梁国看看!”一阵冷风吹来,陆晏长臂一揽,又将温玉娇也揽进怀中,两大一小都被他的玄色披风罩着。
“王爷说话算话。”温玉娇感到一阵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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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上京城。
春末夏初,这是上京城中最好的季节。
天气不冷不热,城外漫山遍野的野花盛开,城中常常笼罩着仙境般的雾气。
温玉娇坐在镂空雕花的窗前,抬头望着滴水的屋檐,思念起留在威州城中的梅儿。
因为长途跋涉辛苦,同时也因为梅儿是赵征的女儿,为免她遇到危险,虽然陆晏同意她带着梅儿同行,温玉娇还是将梅儿留在了威州,同时让方嬷嬷和绿珠也都留在威州城中照顾梅儿。
自己则带着陆晏派给她的两个小丫鬟,坐了十天的马车才到了上京城中。
到了上京才知道,陆晏在上京也有个宅子,地段还不错,也悬挂着昭王府的牌匾,只是这座王府不如在威州城中占地那么大,只像个临时落脚的别院。
到了上京之后,陆晏公事繁忙,白日里多不在府中,温玉娇常常独自留在王府中。
这座府邸也不像威州城中那座昭王府一样热闹。
温玉娇到了这里,发现整座王府中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若不是她们这回带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来,她简直要闷死了,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且上京城中说的是北戎官话,温玉娇听不太懂,不像威州处在两国边境,那里的口音与梁国相近。
到了上京城,温玉娇才真的感觉到了异国他乡,若是没有王府的下人跟着,她自己出门想买点东西,逛个小摊什么简直寸步难行。
时间一长,她便也懒得出去,上京的贵妇们偶尔有些茶会邀她,也都推拒了。
今日下雨。
她便独自坐在窗前,给陆晏纳一双鞋垫,闲来无事又盯着窗外滴水的屋檐发呆。
正百无聊赖间,忽见一名小丫鬟冒冒失失跑进来,朝她行礼道:“夫人!有宫里的公公来了……说要见您!”
温玉娇心里一惊,被手里的针扎了一下手,警惕地问道:“宫里的公公……找我?”
她从未进过北戎皇宫,更不认识什么寺人。
“是。”丫鬟翠儿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道,“听那位公公说,他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