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眯眸看了一眼温玉娇,见她今天这架势,便知她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自己若是心软,坏了她的安排,就是当众打她的脸。
将来人家会说,昭王妃善妒,逼迫府中姬妾,昭王与那姬妾余情未了,为救她性命不得已才放她回家。
这么一想,陆晏便捏紧了手指指节,任凭周氏怎样哀求也不发一言。
温玉娇似是也不着急,故意轻轻掂着茶盖等了片刻,直到见陆晏不打算出声,才一字一句道:“老夫人莫不是忘了,王爷早就说过……要放常心悦回家,是常相不肯,说是有损常家的体面。如今常心悦犯下这等错事,为了常家的体面,本宫岂能再放她回家?”
周氏气得嘴唇颤抖。
她膝下无子,在常府中与那几个妾室斗了几十年,依旧稳坐常家当家主母之位。
周氏这辈子还从未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晚辈制得这样手足无措,只觉一口血憋在喉咙,脑中嗡嗡作响。
常心悦从未见过她母亲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知道今天这事儿非同小可,也开始慌了,抱住周氏的膝盖道:“母亲!母亲救我!”
温玉娇转头朝辛嬷嬷问道:“辛嬷嬷,按我们昭王府的规矩,下毒杀人……该如何处置?”
面色黝黑的婆子从人群后走出来,看了一眼昭王,见后者点头,便回答道:“回王妃,依咱们王府的规矩,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下毒者……赐鸩酒一杯。”
听到“鸩酒”两个字,常心悦心中如坠谷底,当即崩溃大哭,抱住周氏哭喊道:“母亲……母亲!别让她们毒死我……心悦知道错了,心悦这就跟您回家……”
周氏左右看了看,见门外都是王府的下人和侍卫,知道昭王妃今天必然是下了血本,不给她一个交代,她断然不会放过常心悦。
周氏闭上眼睛又睁开,忽然双膝跪下,朝温玉娇行了个大礼道:“王妃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心悦这回吧。”
温玉娇微微眯眸,右手隔着锦袍轻抚挂在脖子上的虎眼戒指,冷声道:“只怕不行。本宫若是饶过她,将来这王府中再有姬妾效仿而行,该如何处置?”
见软的不行,周氏又扶着丫鬟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朝温玉娇冷笑道:“你一个梁国弃妃,在这里逞什么威风?我常家在上京城中百年基业,我家老爷一句话,便是北戎朝堂也要震动几下。你若是敢动我的女儿,将来常家与昭王府翻脸,还不知倒霉的是谁!你在上京城中本来就声名狼藉,若还敢毒杀府中姬妾,此事传出去,你也休想坐稳这昭王妃之位。”
这段时间,温玉娇病着,没有去理会上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但是听闻那些关于自己的传言愈演愈烈。
上京城的贵女们或因为嫉妒,或因为从前宴请温玉娇被回绝了,便在背地里中伤她。
有说昭王妃不懂北戎的规矩,在正屋中产子坏了风水,导致产后落红不止的;更有甚者,说昭王妃在梁国时曾遭乱军摧残,坏了身子,所以才得了落红之症。
温玉娇抬头,迎上那双不怀好意的目光,柔声道:“老夫人总算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一个梁国弃妃,在上京城中并无根基,凭什么敢动你常家嫡女?”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依旧像平时那般柔弱,可周氏却嗅到了一股如同野兽觅食的危险气息。
周氏抿着唇不说话,只谨慎地看着温玉娇。
常心悦却是“咯咯”冷笑。她断定温玉娇斗不过常家,有常家在,有周氏在,她最多只是回去跪几天祠堂罢了,上京城中的风向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可本宫手握圣上钦赐的金宝金册,本宫的儿子是圣上亲封的昭王府小王爷,若是凭这都动不了昭王府中一个姬妾,岂不荒谬?说出去……北戎朝廷的威严何在?陆家的天下岂不是……要让给常相来做了?”
“你!血口喷人!”周氏指着她,被噎得面色铁青。温氏这是暗示常家藐视皇权,暗戳戳地指常相有谋反之嫌!
温玉娇缓缓摇着团扇:“老夫人何必这么激动?”
待反应过来,周氏又屈膝朝温玉娇行礼,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敬畏,“妾身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王妃您为何一定要我女儿的性命?她死了对您又有何好处?只要殿下您肯放她跟我回家,妾身保证……她今后……绝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常老夫人,你也别说本宫不尽人情,今天本宫就给你两个选择。”温玉娇后仰了身子,靠在大迎枕上,斜睨着地上的绿衣女子,“第一,你亲手处置了常心悦,本宫便将消息压下去,只说她是身体羸弱旧病复发,暴病而亡。”
常心悦看自己的眼神中满是怨毒,若是放走她,就算她将来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必然后患无穷,温玉娇暗暗下了决心,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周氏看着温玉娇,气得嘴角发抖,牙缝里吐出一句:“你休想!”
绯色锦袍的女子理了理鬓发,淡淡一笑道:“那便是第二个选择,本宫让辛嬷嬷押着常心悦和芳儿去龙台寺报官,本宫再亲自去宫里通知父皇,让他老人家给本宫主持公道。啧啧,只怕到时候,常相……还有六公子……都会被惊动了……”
“小六……”周氏惊得站立不稳。
温氏怎会知道……自己过继了一个儿子?
周氏早年一直没有所出,年过三十才好不容易生了一对儿双生子,还都是女儿,反倒是常仁贵的两个平妻接连生出儿子。
且如今那几个庶子都已经成年,一个个都是仪表堂堂,在朝为官。
这几年常家二房、三房的地位越发稳固,虽不至于直接威胁周氏正室的地位,可也一个个上蹿下跳,让周氏如芒刺在背,一想到常仁贵百年之后,常家家主大权旁落便坐立不安。
六年前,周氏见常仁贵的一个小妾好拿捏,便瞅准机会将那小妾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那孩子今年才不过六七岁,在常仁贵这一分支中排行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