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方向毫无动静。
方才瑶琴台的一个小黄门来禀报,说常侧妃的送亲队伍一直都未进东宫,甚至连皇宫的门都没进。
常仁贵便觉得事有蹊跷,已经派了几拨人去上京城中寻找,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昭王府到皇宫这么点路,平日里半个时辰就到了,今日就算是队伍长一点,奏喜乐绕了点远路,也不至于上百个人全都消失不见。
常仁贵气愤地捏紧了官服的衣袖。常朝北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吉时已到,常相,你到底拜不拜?”金宝一甩拂尘,看了一眼金銮殿的方向。
常仁贵犹豫了片刻,只好领着常家几个官员,缓缓下跪,朝温玉娇拜道:“微臣……拜见太子妃娘娘千岁!”
温玉娇松了口气。总算是过了常仁贵这一关,她最怕的就是常仁贵煽动文官们闹起来,那几个御史的嘴皮子可厉害,就连元青帝也怕他们几分。
之后在金宝和李嬷嬷的张罗下,陆晏和温玉娇又当着百官的面拜了天地,都没出什么乱子。
天色暗下来,暮色四合。
清池宫里响起了喜庆的乐曲声,又有内侍和宫女们摆上桌椅和酒菜,外边的酒宴开始了。
百官们觥筹交错,除了常家那几个人,众人都吃的挺开心,反正吃谁的酒席不是吃?太子殿下纳谁为妃都跟他们没关系,甚至有些平日里与常家不合的官员看着常仁贵的笑话,更加笑得合不拢嘴。
温玉娇透过红色的盖头,隐隐约约看着庭院中热闹的景象,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竟然真的成了北戎的太子妃,站在这最高的金銮殿门口,风吹起头上的盖头,温玉娇忽然想起当初在宛都和赵征拜堂的那一晚,她的父兄脸上洋溢的笑容。
可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人和事了。
“走吧,咱们去见父皇。”陆晏拉着她的手,两人跨进门槛,回到金銮殿中。
殿中的墙壁上已经点上了油灯,正中的屋顶上还垂下一个金色的琉璃彩灯,清池宫本是黑白色调为主,在灯火映照下也有了几分温馨的颜色。
“见过百官了?”元青帝慵懒地眯着眼眸,正半躺在软榻上。
几个小宫女在旁边忙着布菜,服侍元青帝用晚膳。
桌案上菜肴的分量不多,只是比起外边酒席上的菜色显得异常精致。
“回父皇,见过了,父皇放心,没出乱子。”陆晏拱手禀道。
“嗯,”元青帝咽下嘴里的食物,直起身子,朝身后的两个小黄门招了招手,“取血吧。”
“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内侍便端着东西向陆晏和温玉娇走来。
看见两个小黄门向自己走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温玉娇惊得后退一步,赶紧躲到了陆晏身后:“殿下!这是……”
她听说过歃血之礼,可也不清楚到底要取多少血,那内侍手里的大刀足足有两尺长,感觉杀人都够了。
“哈哈哈……”看见她惊恐的表情,元青帝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又忽然停下笑,神情落寞地回忆道,“当年,她也是……想也没想就躲到了朕的身后,朕还记得她拉住朕的手……”
老皇帝举起布满皱纹的右手,对着桌案上的灯烛仔细看了看。
“你放心,这刀只是个仪式,其实只是用银针戳手指取几滴血而已而已。”陆晏拍拍温玉娇的手背,柔声解释道。
“真的只是用银针?”见陆晏点头,她这才勉强伸出手,让那两名内侍取血。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你们忍着点。”金宝走下台阶,领着两个小黄门用银针戳破温玉娇和陆晏的手指,再将血滴在一个小碗中。
那小碗中本就有一碗不知是什么的液体,鲜血滴进去之后整个碗里的液体就变成了鲜红色,像是鲜血一般。
一个小黄门又将碗里的血水洒在刀上,接着口里念念有词,挥刀将鲜红的血水洒在了那根雕着双龙的白玉石柱上。
雪白的石柱上顿时沾满殷红的血点,犹如雪地里梅花绽放,耀眼夺目得让人眼前一亮。
“禀圣上,礼成了。”金宝端着空碗,回到元青帝座前,给他看了一眼。
“嗯,”老皇帝也累了,便朝下边的两人摆了摆手道,“既然事情办完,那你们就早些回去休息。”
“是,儿臣告退。”陆晏松了口气,拉着温玉娇刚刚行礼告退,却又被叫住。
“晏儿!”
陆晏停住脚步,回头拱手问道:“父皇可还有吩咐?”
老皇帝半醉不醉地靠在椅背上,瞥了一眼外边漆黑的天色道:“瑶琴台那边……别弄出人命来,常家……还有用。”
元青帝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其实操的心比谁都多。
常家觊觎皇权,是他最反感的,但是常家虽然阴险犹如毒蛇,如今还被陆晏牢牢踩在脚底下,驭雷部落却如猛虎,如今这只猛虎摩拳擦掌,必须尽快除去。
他这是告诫陆晏,借毒蛇的势,除掉猛虎,是北戎朝廷的当务之急。
“是,父皇放心,儿臣有分寸。”陆晏行了礼,便领着温玉娇退出金銮殿。
二人并排坐在轿辇上,一开始规规矩矩都没有说话。
直到出了清池宫的范围,温玉娇才松了口气,开始鼓捣头上的发簪和头冠。
“你干什么?头冠取下来,头发不就散了?”见她似乎要把头冠取下来,陆晏急忙劝阻。
“反正现在又没有人看见,这头冠太重,”温玉娇的手在头上摸了两下,取下一根缀满珠玉的簪子,“我被压死了。”
“马上就到东宫了,你再忍一忍,”陆晏隔着盖头扶了一下她的头发,“别把头发弄乱了,我说了要给你一个像样的洞房花烛夜,就要做全套的,可不能半途而废。”
温玉娇鼓捣了两下,终于松了头发,“反正又没有人看见,取几支簪子下来也好,实在是太重了。”
陆晏对她的要求向来是无有不从:“罢了!我帮你取吧。”
一不做二不休,陆晏索性揭开碍眼的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