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此,不必向我行礼。”陆晏似是也有些紧张,声音里强自镇定。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越走越慢,面对着高高在上的龙椅也没有说话。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快向圣上行礼啊!”见两人呆呆站在那里,前边的李嬷嬷提醒了一句。
“儿臣拜见父皇。”两人这才放开手,各自跪地,向着龙椅上的元青帝行了大礼。
一声慵懒的“嗯”从上座传来。
元青帝放下手里正在把玩的佛珠,挑眉朝温玉娇问道:“太子妃,你可知今日……你与晏儿要行的,是什么礼?”
“是……大婚之礼。”温玉娇回答道。
“在我北戎,”老皇帝缓缓说道,“贵族男子可娶三位妻子,正妻和两位平妻,与这三位妻子都能行大婚之礼,不过……晏儿今日要与你行的礼还有一件,便是歃血之礼,这歃血之礼……男子一生只能与一人成礼。”
温玉娇听得云里雾里,抬头看看身边的男子,低声重复道:“歃血之礼?”
“不错,这歃血之礼本是战场上的同袍之礼,若是男女行之,意思就是同生共死、忠心不二,”元青帝说着,眼里忽流露出一缕伤感的神色,“朕当年也曾与一位女子行过歃血之礼,可惜她红颜薄命,早早离开了人世,而朕也没能守住誓言,与她共死。”
老皇帝的目光移向白色的石柱,苦笑道:“这些年来,朕宠幸过的新人不少,只是还常常想起那天,她和我的血洒在这白玉石柱上的情景。”
“父皇,您这么思念她,想必那位娘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温玉娇曾经听陆晏说过,元青帝曾经有一位深爱的女子,就是文德皇贵妃,信王的生母,他现在说的恐怕就是这位皇贵妃了。
老皇帝这人,说他无情吧,其实情深入骨,说他痴情吧,偏偏又是无情人。
温玉娇心里是不理解这种人。
她曾经跟陆晏说过,自己若是死了,两人便是缘尽,从此之后她睡她的觉,陆晏三妻四妾也好,流连青楼也罢,都行,只是别再当着人的面念叨自己。
“今日是你和晏儿大喜的日子,朕就不说这些伤感的事了,”元青帝收回目光,似乎还抹了一下眼角,笑看向面前穿着喜服的二人,“百官就在外边,金宝会领你们出去接受百官朝拜,之后……你们再进来,行歃血之礼。”
“是,儿臣告退。”陆晏拉着温玉娇朝老皇帝又拜了一拜,便站起身跟着金宝缓缓走出金銮殿。
此时正是黄昏,斜阳的光线照进清池宫中。
白玉石铺就的庭院里,官员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方才还在嘀嘀咕咕的官员们看见身穿喜服的二人出来,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目光向这边投来。
金宝爬上高台,昂首挺胸宣读了手里的太子妃金册,空旷的庭院中回响起他浑厚的嗓音。
“梁国相温氏女,家传义方,内以表外,幽闲成性,誉流邦国,兹立为皇太子妃。”
接着一声高亢的声音划破安静的空气:“百官朝拜太子!”
众官员便随着金宝的声音跪地下拜:“拜见太子殿下千岁!”
“拜太子妃!”
官员们又下拜道:“拜见太子妃娘娘千岁!”
整齐的官员队伍中,却是有几人如鹤立鸡群未下拜。
“太子殿下!”常仁贵挺直了腰板,对着台阶上那身穿喜服、头戴金冠的男子拱手道,“您答应过微臣,今日要与小女常翎拜天地、成大礼,如今……我女儿常翎在哪里?”
常相的声音中气十足,不疾不徐,足见他见惯了大场面,当着太子的面仍丝毫不惧。
“常大人,见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还不下跪?”金宝提高了嗓门,急得看了一眼身后关着的殿门,“圣上可就在金銮殿中!”
元青帝早就交代过他,若常相得知真相后发难该如何处置,可真到了这当口,金宝还是忍不住慌乱,赶紧便将老皇帝搬出来吓唬常仁贵。
“圣上!”没想到常仁贵听见元青帝的名字,不仅没有被吓住,反倒是一撩袍跪下,朝金銮殿的方向“邦邦”磕了两个响头,一副忠臣的模样,“君无戏言,您当初准了立臣的女儿为太子侧妃,约定今日行立侧妃之礼,难道忘了吗?我常家四代为相,男子皆为北戎栋梁之材,圣上!您怎可欺骗忠臣?”
金宝紧抿着唇,面色苍白,捏着手里的拂尘差点就要呵斥侍卫上前将常仁贵拿下。
常家好大的胆子,竟敢逼宫!
“常相,”不待金宝去请元青帝搬救兵,陆晏便开口道,“常相稍安勿躁,父皇并未食言,今日孤的确会封常翎为侧妃,只是……太子妃这些年跟随孤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孤也临时决定补给她一个封妃之礼。嫡庶有别,今日这拜天地之礼……只能给太子妃。”
“太子殿下!”常仁贵的目光里噙满泪珠,满是褶子的脸上诚意十足,让人不忍拒绝,“常翎她早早就开始准备,等待这今天这场封妃之礼,您怎么忍心负她十几年的痴心?”
“常相,也并非孤要负她,”陆晏扫了一眼院中,见有几名跪着的官员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只是今日……你们常府的送亲队伍不知去哪里耽搁了这么久,误了吉时。”
话说到这里,常仁贵已经气得握紧了拳头:“殿下可否再等半个时辰?”
“再等半个时辰?”陆晏看了看天,夕阳已经快落到地平线下,又为难地看向金宝道,“金宝,你告诉常相,钦天监那边是怎么说的。”
“是!”金宝匆匆从高台上下来,颐指气使地对常仁贵道,“常相,不是太子殿下不愿等,而是钦天监那边算出来,今日日落之前太子殿下必须拜天地,否则我北戎国运堪忧。”
“常相,你听到了吧?”陆晏板起脸来,盯着常仁贵,“难道就为了常翎一人,要拿我北戎的国运去赌?”
常仁贵侧首,瞥了一眼东宫的方向,怒气从鼻子吹出,白色的胡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