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城守夫人！用墨失礼了。”那人认出容氏，又见她出手阔绰，清淡如水的脸上立时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两位请随在下来，阁老他在楼上。”
毕竟是头一回来南风馆，温玉娇觉得什么都很新鲜，好奇地打量这个用墨。
这座星月阁坐落在一堆脂粉铺子和布庄中间，很显然做的是女子生意，里边的男人应该也都是迎合时下女子喜好打扮的。
让温玉娇意外的是，用墨肤五官很平淡，身材高瘦单薄，穿着普通的粗布长袍，既不华丽也不修身，一头墨发垂在脑后，也只是插了一支木簪子，全身上下没有过多的装饰。
这人看上去并无特别，也没有贵气，只是比起市面上来来往往的大汉少了些烟火气，多了些书卷气。
原来如今梁国的男子中流行这样的气质装扮么？
倒是让人想起傅齐之。
那个俊美如仙的男子身影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温玉娇心头一暖，看着眼前的用墨也多了几分亲切感。
因星月阁有规矩，客人带来的丫鬟不能上楼，所以葫芦和容氏的丫鬟玉儿只能坐在正堂的天井中吃茶等候。
温玉娇和容氏两人跟着用墨穿过正堂，登上了一个旋转楼梯。
一出楼梯，只见一条游廊环绕着天井，游廊里侧则是包厢，此时全都门窗紧闭。
虽是临着天井，可今日天上有云，光线不甚明亮，木质的地面踩在上面“吱呀”作响。
温玉娇心中又忐忑起来。
纵然眼下是光天化日，可这星月阁毕竟是个风月场所，她和容氏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万一叫人误会了，消息传到陆晏耳中可怎么是好？
容氏早已年过半百，儿子都已长大成年，老太太在宜扬城中做什么都没人会说她半句，但是温玉娇不一样，她年纪轻又姿容艳丽，还有个许氏整天等着找她的错处，今天的事万一要是传出去，许氏那条疯狗肯定会咬着不松口。
“夫人，我还是……不去了。”这样一想，温玉娇就停住脚步。
容氏颇有些失望地看着她，却也不好说什么。
用墨回过头来，轻蔑地朝她看了一眼：“这位夫人莫不是嫌弃我们星月阁不干净，觉得玷污了夫人的清名？”
“我……没有这意思。”看到这环绕着天井的包厢，想到夜里这里的热闹场面，温玉娇的确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是……我家里还有事……”
可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也不想把话说破，觉得还是给彼此留一分颜面的好。
“夫人这般，可就是着相了，”用墨冷哼一声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夫人执着于外相，觉得此处污浊，实为夫人心中亦是如此罢了。”
佛家说“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着相指的是世人执着事物表面虚相，反偏离了真正的本质。
方才容氏并没有透露温玉娇的身份，因此用墨说话也就没什么忌讳，直言温玉娇瞧不起他们星月阁是因自己心中污浊。
温玉娇莫名其妙被用墨挖苦了一句，心中自然是不服气，可也不想与他大吵大闹，否则有失身份。
容氏刚要开口打圆场，就听见游廊尽头的包厢中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用墨，休得无理！两位贵客请进来。”
用墨似是知错，静静侧身退到一旁。
“是端木阁老！”容氏面露欣喜，拉着温玉娇快步走上前。
声音是从最靠北的一间厢房中传出来的。
木门推开后，只见包厢中是个明亮的大开间，本该是窗口的位置连着一个宽敞的露台。
房中垂着雪白的帷幔，地板和陈设用物皆是木色，除了白色和木色，整间屋中再无第三种颜色。
“端木阁老。”容氏领着温玉娇走进去，站在雪白的帷幔后，朝露台上的人打了声招呼。
夏末秋初的天气不冷不热，露台上的风却很大，雪白的帷幔扬起时，温玉娇看见了后边那个白发如雪、肤白若纸的男人。
他连眉毛都是白色的，可是俊美的脸和脖颈上却又没什么明显纹路，温玉娇猜不透他的年龄。
若是从须发的颜色来看，他应该是个百岁老者，可若是从容貌来看，他最多不过三十出头。
“石夫人，今日天气甚好，请到外边来说话。”端木信抬了抬手，他身边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就走下露台的台阶，帮她们卷起帷幔。
“阁老，我今日……带了位朋友来。”容氏领着温玉娇穿过雪白的帷幕，走到露台上。
端木信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邀请她们在软垫上坐下：“二位请坐。”
“多谢。”二人小心坐下。
那书童又端了些茶水和花朵造型的点心，摆在她们面前。
一阵花茶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温玉娇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星月阁的布置的确精致非常，墙壁上的书画都是些山水和日月星辰，竟然没有一点艳俗之物。
来之前，她还以为会看见什么辣眼睛的东西，现在才放下心来。
“这位夫人看着面生，”端木信也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温玉娇，忽笑道，“怎么，方才在外边……不好意思进来？”
“阁老的耳朵可真好，什么都听见了。”温玉娇讪讪然笑道。
这星月阁的墙壁都是木质，有些地方很薄，能透声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奇怪的是，这个端木阁老怎么知道她是“贵客”？
“哈哈……”端木信爽朗笑了两声，又朝容氏道，“石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位夫人既然不愿来，你何必强人所难？”
“我这位朋友的夫家姓陆，最近好像招了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想到阁老见多识广，所以……想请阁老帮忙算算。”容氏憨憨地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金子，“必有重谢。”
“啧啧……”端木信嗔怒地用羽扇一拍容氏的脑门儿，“你这丫头，我是观星师，真拿我当算命的了？”
见他二人举止暧昧，温玉娇心里一阵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