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虽然表面上不说,仍旧是每天上朝下朝,回来陪着温玉娇和陆连理,心里却是不由得担心起来,这些日子脸上也没了笑容,反而显得十分憔悴,就连元宵宴,还有陆连理的满月宴,也像是强颜欢笑似的。
外院花园中,已经有些迎春花的浅黄色花骨朵,上京的春天却依旧冷得刺骨。
掌灯时分,花厅中灯火通明,两名身穿藏青色官服的老头儿正坐着用茶,一边蹙着眉小声说话,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两位御医已经在昭王府中住了两个月,给昭王妃开药施针调理身子。
身穿玄色龙袍的男子从屋外走进花厅中,解下肩上的黑色大氅,递到身后的白衣侍卫手中。
“参见王爷!”两位老者急忙起身行礼。
“都免礼吧,”陆晏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走到上座一撩袍坐下,朝二人问道,“本王今日叫你们来是想问问,小王爷都已经满月了,王妃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玉娇的身子比起刚刚生产的那几日,虽然有所好转,可却仍旧虚弱,时不时还会高热气喘,心悸如擂。
为了让温玉娇安心养病,陆晏不让她哺育陆连理,药膳食补更是如流水一般送进正屋中,可也收效甚微。
三日前昭王府刚给陆连理做了满月酒,王府中丝竹声声,高朋满座,再加上是刚过完元宵没多久,府里红灯高照,一片喜气祥和,可温玉娇却虚弱得连正屋的门也出不了,只能让邱嬷嬷和芳儿抱着陆连理,跟在陆晏身后给宾客们看一眼。
见昭王语气不悦,两个老头儿对视一眼,又目光犹豫地看向陆晏。
其中一人说道:“回王爷,老朽也正有事情……想跟王爷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吞吞吐吐。”陆晏轻轻掂着茶盖,斜睨了一眼两位老者,“冯御医,陈御医,你们二人都是父皇倚重的重臣,也算是看着本王长大的。这回本王将王妃和小王爷的性命托付到二位手上,如今只要一句实话。不官结果如何,都恕二位无罪,可若是你们有所隐瞒,叫本王查出来,将来就别想在上京城呆了。”
两位老者闻言,连忙一撩袍双膝跪下朝陆晏磕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悲凉:“老朽才疏学浅,治不了王妃的病。”
陆晏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问道:“你说王妃的病……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产后调理吗?”
“王爷,”冯御医胆子稍大,拱手向陆晏道,“依老朽看,王妃像是因为生产落下了病根,这落红之症对女子而言,是个……极不好医的病症……这一个月来,我与陈御医已经用了各种名贵药材、偏方古方,可王妃她……还是不见好转……”
冯御医不敢再往下说,陈御医又接着说道,“人哪里经得起每日流血损耗?王妃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陆晏语气严厉,陈御医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片刻后,陈御医才斟酌着说辞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半年之内不能侍寝罢了。”
上座的男子松了口气道:“这都是小事,我是问你,她的身子可有大碍?”
陈御医低头不答话。
冯御医小心看了一眼陆晏,又看了眼旁边的陈御医,犹豫着说道:“王爷,这落红之症……可大可小。好的,也有拖个七八年的,不好的,只怕一两年就……”
“咣当!”一声瓷器脆响。
陆晏猛地将茶盏掷到地上,就在两个老头跟前,茶水、茶叶泼了满地,差点泼到两个老头身上。
成书急忙出言劝道:“王爷息怒。”
玄衣男子一脸肃然,站起声指着地上的两个老头道:“你说……好的拖个七八年,是什么意思?”
冯御医见话已说到这份上,昭王的怒气既然已经发了出来,不如和盘托出,便回答道:“王爷息怒,这落红之症……就是慢慢耗尽女子的气血,能拖个七八年,已是实属不易了。当年的文德皇贵妃,因为这落红之症,短短半年时间……就撒手人寰了。”
陆晏怎会不记得?文德皇贵妃……这位皇贵妃曾是他父皇陆权最宠爱的女子,当年生下信王之后,不到半年,就因为落红之症薨了。
父皇伤心欲绝,也因为文德皇贵妃的缘故,极为宝贝信王,曾经还想将信王立为太子。
谁知信王自己不争气,竟然按捺不住起兵谋反。即便是这样,元青帝都不舍得杀他,只是将其贬为庶人,放到北境牧羊去了。
想到文德皇贵妃的事,陆晏心中凉了半截,眉梢突突直跳:“这落红之症,可有什么解法?”
冯御医摇头道:“下官才疏学浅,这一个月来已经用尽了良药古方,可王妃的身子仍旧没有起色,依下官看,王爷不如……让王妃好生养着,多吃些想吃的东西,多说些笑话给她听,疏解心情……”
听冯御医的话,像是要给温玉娇安排后事,陆晏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本王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成书,将赏银拿给两位大人。”
事已至此,再迁怒于两位御医,也于事无补。
“这……这怎么好意思?多……多谢王爷……”两个老头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接过成书手里的钱袋,低头退出了花厅。
游廊上几盏红灯笼随风摇曳。
窗下的游廊上摆着一排盆景花木,郁郁葱葱。
屋中灯火如豆。
睡榻上浅黄色的帷幔卷起,一名侍女手持灯台,正站在睡榻前打灯照明。
温玉娇坐在睡榻上,手里拿着针线,好像正在缝制一只小婴儿的老虎帽。
那老虎帽毛茸茸的,一看就十分暖和。
虽已开春,天气仍然寒凉,温玉娇只穿着中衣,肩上披着一件雪白狐裘,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仿佛一个魂魄,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
芳儿手持灯台,呆呆望着那睡榻上的女子。
王妃虽然病弱未上妆,可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低头做针线的样子当真是极美,难怪王爷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