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目光柔和，语气平静却带着忧郁，像是安排后事一般。
“陛下！”温玉娇拼命摇头，“不能说这种话，陛下若是有什么事，臣妾也不要独活。”
“娇娇，你听朕说，”陆晏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情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几个孩子保重自己。”
温玉娇还在哽咽着摇头，陆晏又接着说道：“朕病重的消息暂时不要宣扬，明日……你和孩子们一起待在宇泰殿中，朕会先让成书召成棋领神策军进宫，埋伏在清池宫附近，再召常相和常敬北、常朝北两兄弟入宫议事……”
“皇上是打算……”温玉娇睁大了惊讶的眼眸，心砰砰乱跳，“不可不可！”
陆晏这是打算先下手为强？
常朝北还以为陆晏若是病倒了或是死了，自己能捡个皇帝做，他也不想想，陆晏岂会看不出他的野心？
本来陆晏还下不了决心对常家动手，可事到如今，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娇娇，你听朕的，明日只管躲在宇泰殿中，”陆晏安慰她说道，“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再出来。”
温玉娇犹豫了一阵，拉着陆晏的手说道：“臣妾觉得不妥，并非因为臣妾心软。而是……皇上您若是不在了，就算没有常家，也会有其他的人，臣妾不可能将他们全都赶尽杀绝……说到底，陆连理他年纪太小，不足以服众。皇上若是想我们母子安全，还是……想其他的法子。”
这一点，陆晏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如今无暇顾及其他，只能把最近的威胁先处置了：“等处置了常家，你再召傅齐之领兵进北戎，驻守在上京城附近，有他在，四大部落不敢妄动。四大部落和傅齐之的兵马两相对峙，能保各方平衡，等再过几年，陆连理长大了，你就不用担心……”
温玉娇呆呆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算计得这样远，连远在梁国的傅齐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还是不成！”温玉娇咬着唇，眼中含泪。
“那你要怎样？”陆晏气笑了。
温玉娇平时很好说话，哪怕她心里不服，可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先应了，没想到今日却是这般难说服她。
“我要你活着。”温玉娇紧紧抱住他。
“你以为我不想？”陆晏由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眼里升起一团雾气道，“其他的事，朕都可以依你，可唯独生死有命，这事儿……任性不得。”
方才在梦中他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不知道有多心痛，但是他想起儿时那道长说的话，觉得自己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排好温玉娇和几个孩子以后的生活。
这么一想，他便迅速开始筹谋一切。
陆晏在昏睡时就已经计划好了后事。陆连理年幼，温玉娇又不是北戎人，孤儿寡母在上京城中没有亲族的支持根本无法压制北戎国中各方势力，远的不说，就说常家两兄弟文韬武略，绝不会甘心臣服于一个四岁的孩子。
他思来想去，眼下能相信的只有成书和梁国的傅齐之，二人一文一武，能保温玉娇母子平安。
傅齐之虽然有野心，可他不是北戎人，四大部落不会允许他染指北戎皇位，以傅齐之的聪明，他也不会和四大部落公然为敌，而是会选择暂且扶持陆连理坐稳北戎皇位。
等陆连理长大，羽翼丰满之后，能不能清君侧，便只能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陛下，那个乘风道长说，他有办法救您，”温玉娇想起在良秀园中乘风道长说的话，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天理正义，“不如请他进宫来，为您施一个延寿的术法……”
“嗯，等过了明日，你就请他进宫来看看。”陆晏点头，又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朕累了，你让长乐进来，传晚膳吧。”
“是。”
今夜温玉娇特意让陆连理、梅儿还有两个小娃儿都进来陪他们父皇用晚膳，几个孩子以为陆晏只是得了普通的头疾，过几天就会好的，便也没有太在意，席间照旧说说笑笑，逗得陆晏十分开心。
可温玉娇知道马上就会有大事发生，从陆晏眼里看出了深深的不舍和忧虑。
夜深人静。
陆晏与成书在清池宫中连夜议事，温玉娇则是和几个孩子一同歇在宇泰殿。
陆连理和梅儿如今各自单独睡一间寝殿，陆帘月和陆平则是和温玉娇睡在一张宽敞的睡榻上。
“母后，”陆平今夜不知为何，一直翻来覆去，到了半夜还没睡着，忽然拉着温玉娇的手坐了起来，“母后，我要……”
温玉娇以为他要起夜，便也坐起来，打算叫服侍的宫女带他去，却听陆平说道：“我要找父皇。”
“这么晚了，你父皇已经歇息了，”温玉娇低头轻抚陆平脑后毛茸茸的头发，“平儿也早点睡吧。”
陆平眼睛的伤这几日已经基本长好了，现在不用再蒙着纱布，温玉娇让钦天监给他打造了一个天涯草做的眼罩，戴在右眼上，正好将眼窝遮住。
崔道然说天涯草可以治愈伤口，驱虫辟邪，更重要的是，能汇聚灵力。
二皇子的右眼虽然看不见了，可左眼却看得比从前更加清楚。
“母后骗人！”陆平忽然闹起来，“方才我看见父皇的身上有血光……”
“平儿！”温玉娇赶紧捂上他的嘴，生怕他把陆帘月吵醒了，又将他拉到窗台底下，低声道，“平儿看见什么，千万别告诉你姐姐。”
陆帘月又八卦，嗓门又大，什么事情只要被她听见，立刻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陆晏千叮万嘱，自己重病的消息不能宣扬，若是让陆帘月知道就完了。
“母后，”陆平眨巴着晶晶亮的左眼，小声问，“父皇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温玉娇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眼中闪着晶莹，“母后不会让你父皇有事的，只是你父皇的事，切不可告诉别人，若是哥哥姐姐们问起，你就说父皇的身体马上就会好的，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