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和许辉的关系,因为父母的偏心,早就变得不像兄妹。
他也从未把我当成妹妹。
别人的哥哥会在妹妹受欺负的时候第一时间出头。
可我所谓的哥哥只会打我,把我当出气筒。
最严重的一次是初中,因为我不小心拿了他的一根钢笔。
他硬生生把我打到了骨折。
我鼻青脸肿,浑身是血。
我妈看到的第一眼却在责备我,质问我为什么要拿哥哥的钢笔。
影响他考大学可怎么办。
可是他的宝贝儿子后来连初中都差点没读完。
她却愿意花几万块给他塞去一个技校学技术。
我考上了大学却一分钱都不愿意出。
她说女孩子学历那么高有什么好。
还不如许辉踏踏实实学会一门技术养活自己。
许家豪被吓得哇哇大哭,拿着他的塑料剑来戳我。
「坏女人坏女人,你滚出去,不要欺负我爸爸。」
我妈抱着许家豪安慰,我爸则跑到我面前,劈头盖脸地骂: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这是你对哥哥说的话吗?」
「还派出所?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你给我滚出去,我们许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我冷笑,真是求之不得。
我妈突然尖叫:
「诶呀,家豪流鼻血了!」
房间里顿时乱成一团。
我冷眼看着他们忙前忙后。
流个鼻血就这么大惊小怪,以后确诊白血病了可有他们忙的。
6
我换了新的号码,搬了新家,果断地将所有的亲戚全部拉黑。
上辈子总觉得血缘之情浓于水,亲戚有什么困难该帮就帮。
亲戚对我再不好,也不能面子上过不去。
家和万事兴,忍忍就过去了。
可重来一世。
这辈子只有女儿对我最重要。
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该拉黑拉黑,该发疯就发疯。
他们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离婚又搬家,事情太多太杂。
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给女儿转学。
到学校的时候,老师通知我,女儿已经被外公外婆接走了。
许家豪上小学后,我爸妈一天三趟地接送。
接我女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算了算时间,许家豪这会应该已经病重住院。
没过多久就要转到协和。
正式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
我冷笑,估计是打我的电话打不通,只能把女儿接走逼我见面。
真的够卑鄙。
也像是许家人能做出来的事。
不出我所料,许家除了躺在医院的许家豪,所有人都在等我。
家里的气压很低。
看来所有人都为宝贝许家豪生病而揪心。
我面色淡淡,敷衍着:
「爸妈,想乐乐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哪用得着亲自去接。」
我妈脸上全是泪痕,应该是刚刚哭过。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
「婷婷啊,怎么换号码都不跟妈妈说,新手机号是多少?」
我换手机都几个月了,许家豪住院了才想起来问我。
问出手机号方便以后给许辉转钱吗?
做梦。
嫂子死死盯着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女儿。
想到了自己还躺在病房的儿子。
她情绪崩溃,跑过来就拽住我,大喊大叫:
「你知道家豪住院了吗?我儿子现在还躺在ICU,他一直流鼻血,人都瘦了一圈……」
她噼里啪啦地说着,仿佛全天下都应该为他儿子生病而难过。
可是许家豪生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女儿健健康康地就好了。
真是够无语的。
我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不耐烦地打断:
「嫂子我先走了,乐乐还要学舞蹈呢。」
你儿子躺医院又怎么了?
有我女儿学跳舞重要吗?
7
许辉气急败坏,猩红着眼,指着我骂:
「许婷,你是不是人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他一向就是这样,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
遇到一点事情就无能狂怒。
等着家里人给他擦屁股。
上辈子理所应当地用我的存款给他儿子治病。
明明一分钱都没有出,却还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爸爸。
最后又把他宝贝儿子的死全都归咎在我身上。
我和女儿死了,他没过几年又和嫂子计划着二胎。
过他们家幸福的日子。
我随口敷衍着:
「家豪住哪家医院啊,我抽时间买点水果去看看他。」
至于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不好说了。
买水果,水果多贵啊。
一个快死的人吃什么水果。
留着钱以后给他多烧点纸钱就好了。
这是许辉的原话。
上辈子我重病垂危,想吃最便宜的苹果他们都不愿意买给我。
说我这样晦气的人就应该早登极乐,造福许家。
我死后他们还能看在我姓许的份上多烧点纸钱。
我爸一脸不悦:「你就买个水果?」
他叹了口气,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家豪你就不用去照顾了,这孩子也不喜欢你,有我和你妈还有嫂子就行了。现在住院的费用要3万,你转个五万过来,也算是你这个做姑姑的补偿。」
重来一世,我还是被恶心到了。
人原来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厚颜无耻。
我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许家豪是许辉的儿子,他儿子生病为什么让我来管?我每次受委屈回娘家,你们都说我是外人。既然如此,许家的事和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我爸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他捂着剧烈颤抖的胸口,吼道:
「你你你……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顶撞长辈的吗?」
我也懒得维持面子上的和气:
「养我这么大,就是为了卖女儿赚钱给儿子铺路吗?」
我爸被气得直不起腰:
「我要和你这个畜生断绝关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按下录音暂停键。
「这是你自己说的,录音也是有法律效应的,从今以后我和许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许辉狠狠推了我一下。
「没有你,我们也能照顾好家豪,快点滚。」
我懒得和他计较,刚出门就听到屋内传来呼救声。
「爸晕过去了!快叫救护车!」
我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8
我没有给许家人一分钱。
又很快给女儿办了转学。
最顶尖的国际学校,最漂亮昂贵的公主裙。
上辈子我亏欠给女儿的,这辈子都要通通补上。
许辉很要面子,他上次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了那些话。
这段时间估计是拉不下脸来找我了。
我乐得自在。
没人打扰,日子过得幸福平静。
可能因为在胎里营养不良,哪怕这段时间我尽力娇养。
秋冬之交,女儿还是生病了。
我心痛得不行,带着女儿去医院。
这一世女儿不会再因为没钱治病,发烧到抽搐昏厥。
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躺在VIP高级病房,接受儿科专家和顶级营养师的照顾。
「在你们医院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就治不好了?」
「还让我们去什么协和医院,我看你们都是骗子,联合坑害老百姓的钱。」
「我儿子进医院的时候只是流鼻血,现在怎么床都下不来了!?」
走廊尽头,我看见了老熟人。
只是我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没见,嫂子竟然苍老了这么多。
她面容憔悴,眼下乌青,跟个泼妇一样正指着无辜的小护士怒骂。
周围看病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现在是法治社会,医闹可是要进局子的。
嫂子觉得面上挂不住,她又开始像疯了一样锤打旁边一言不发的许辉。
「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你真是个窝囊废,儿子看病一毛钱都拿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
「让你找许婷要钱,你的钱要到哪里去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
她越说越激动,把许辉骂得屁都不是。
周围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许辉觉得脸上挂不住,一怒之下扇了她一巴掌。
嫂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辉。
我一点都不意外。
许辉被惯坏了,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其他人不以为然。
因为许辉从小到大打的都是我。
只是上辈子有我的帮衬,许辉在后面当甩手掌柜,才显得他不是那么没用。
谁不会当老好人,一分钱不用出。
只需要在后面指点江山,道德绑架别人就行。
从前许辉打我,嫂子还觉得是我欠打。
还会假惺惺地安慰我:「别跟你哥过不去,他就是性子急了点。」
看着嫂子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我冷笑,怎么,同样的事情到她身上了。
她怎么一副委屈劲。
真是矫情。
9
保安把闹事的许辉夫妇带走。
医生对闹事的这一家印象极差,面色不善地通知我父母:
「我们现在怀疑2床病人得了急性白血病。」
不管二老被吓得苍白无血色的脸,医生继续说道:
「协和呢,专家多,设备先进,在这方面比我们有经验。如果找到合适的骨髓干细胞,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医生转身离去,我爸妈泪流不止,吓得瘫软在地。
许家豪的病很严重。
上辈子刚确诊的时候,医生就说,哪怕是骨髓移植,也活不了几年。
可他们还是逼我一次次地捐献骨髓。
声称要用我的命数换许家豪的命数。
哪怕我的死只能让许家豪多活一天,他们也在所不惜。
上一辈子还是在全国最好的协和医院。
还有我一次又一次的骨髓捐赠。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的他,能活多久呢?
10
没有任何犹豫,我订了两张去法国的头等舱机票。
终归是在一个城市。
许家人现在正因为找骨髓匹配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
与其被苍蝇恶心,不如现在带着女儿看世界散心。
机场候机的时候,许家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才是许家豪唯一匹配的骨髓移植人。
来电的是我爸,他声音很焦急:
「婷婷啊,你在哪儿。」
我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视频。
「什么事?」
「家豪确诊为白血病了,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我轻笑:「许家豪不是很讨厌我吗?用我的骨髓他能好吗?」
「用他最讨厌的人的骨髓,别被气死了。」
对面传来一阵慌乱,嫂子夺过了我爸的手机。
「许婷!你现在在哪儿?你亲侄子都见死不救是吗?你是不是人?」
此时机场通知登机的声音响起。
我戴上墨镜,拉着女儿,十分果断地拒绝。
「不好意思,我救不了。」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设置飞行模式,又把手机卡换了。
女儿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
上辈子我刚大学毕业就被爸妈逼着还钱。
每天早出晚归,打了好几份工。
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连拼命赚来的钱全被许辉一家挥霍干净。
也从来没有为自己买过几件衣服。
这一世爱女儿的同时,也要好好爱自己。
……
和女儿坐在莱茵河边吃下午茶时。
我在朋友圈水滴筹意外看到了许辉的求助。
他憔悴不堪,头发白了一大半,发出的医院账单洋洋洒洒的有好几页。
每一页都是天文数字。
照片里许家豪皮肤蜡黄,十分瘦弱,戴着氧气面罩。
不再像上一世,躺在协和医院的高级病房。
因为我一日三餐的精心照顾,哪怕生病,也面色红润。
这一世性命垂危,却连ICU都住不起,只能躺在医院拥挤不堪的普通病房。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我除夕夜的「冲撞」。
「许家祖宗」一定会保佑他长命百岁。
因为没有亲属的捐赠。
寻找骨髓干细胞也没有上一辈子那么简单。
需要排队,需要等待。
每一天的等待对他们而言都是致命的。
许家豪随时有可能死在病床上。
而高额的医疗费用也让许辉夫妇不堪重负。
许辉再也没办法像上辈子一样啃老。
吹牛之余再去打点小牌潇洒。
他被迫去打了好几份工,可是没学历哪家公司肯要他。
为了来钱快,他只能去现金结算的工地做苦力。
爸妈的溺爱,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哪有力气干重活。
水滴筹的照片中他的手还绑着绷带。
因为要省钱看病,哪怕绷带已经肮脏不堪,渗出了黑红色的血迹,也没舍得换。
嫂子之前拿着爸妈的养老金到处挥霍。
买衣服买首饰。
现在她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
双目无神,头发花白,像一个年近60的老妇。
我看着远处的风景,还有越来越活泼自信的女儿。
惬意地喝了一口咖啡,将小费递给金发碧眼的服务员。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受的。
11
我在房屋中介寻找合适的市中心平层时。
意外看到许家老宅竟然被挂在二手市场抛售。
许家老宅虽然有些破旧,位置还算不错。
二手抛售价格虽然腰斩,但也能拿到不少的钱。
中介眼尖,立刻向我介绍:
「您是要买这个老破小作为投资吗?这家主人急着用钱,现在出手确实是不错的机会。」
看来许家确实很宝贝许家豪这个长孙,不惜卖房给他看病。
我摇摇头,翻看着市中心最豪华的小区的宣传图册,语气淡淡:
「过去的东西,彻底丢掉就好,别再妄想可以通过投资收获什么。」
破了就是破了,投资再多。
还是会血本无归。
何必浪费感情呢。
……
许家豪还是没等到骨髓移植的那一天。
我再一次见到他,他已经被担架抬着送回了家。
医生说他时日不多,不需要再进行后续治疗了。
嗯,比上辈子还少活了几个月。
哪怕我这次没有「冲撞」祖宗。
许家祖宗也没有保佑他。
许家财产已经被掏空。
准确地来说,是我父母的财产被掏空。
没办法从我身上榨取价值,许辉将目光放在了我父母身上。
他各种威逼利诱,逼着我父母贱卖了自己养老用的房子。
还把攒了多年的养老钱全都砸进了医院。
可是在这样的大病面前,多少钱都不够花的。
他们憔悴不堪,已经满头白发。
许家豪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枯瘦惨白,十分吓人。
嫂子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当作没看到,不痛不痒地继续说:
「赵雷确诊艾滋了,医生说活不长了,我就赶紧带着乐乐去协和医院做了全身体检,还好没什么大碍,谁知道这就耽误了家豪的病,真是造化弄人……」
哪里是造化弄人呢,是我有意为之。
上一世也是这样,我因为并发症躺在医院生命垂危。
乐乐借住在爸妈家,嫂子却对她各种虐待,动辄打骂。
孩子发烧了也不管不顾,直到烧到昏厥才假惺惺地送去医院。
床上的许家豪已经奄奄一息,就剩最后一口气。
听到协和医院立刻来了精神。
呜呜呀呀地说着什么,却没人可以听清。
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瘦弱不堪的胳膊还想打我。
却没有力气。
我猜,他一定觉得只要去了协和医院,我给他捐赠了骨髓,他就不会死。
你看,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最恨的还是我。
我更加确信。
有些白眼狼是喂不熟的。
没必要浪费感情。
12
许家豪死了。
和上一世「许家长孙」的大葬不同。
这次他被草草地埋在老家后山的一个土坡上。
葬礼都没几个人参加。
因为许家已经穷困潦倒。
并且此时正闹得鸡飞狗跳。
父母没了房子,几个人被迫挤在那个充满甲醛味道的家里。
嫂子知道我爸妈已经身无分文,加上中年丧子,她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刻薄刁钻的嘴脸也显露出来。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没有了钱的支撑,人性之恶逐渐暴露出来。
最后一次看到嫂子,是在菜市场上。
她弓着背,低头捡菜贩不要的烂叶子。
同时剧烈地颤抖,不停地咳嗽。
七月盛夏,她却十分古怪地穿着长袖,脸上还有大片无法遮盖的瘀青。
我知道,她被许辉打了。
后来还听说嫂子吵着要离婚回娘家。
因为给许家豪治病,她自己欠了不少的债。
嫂子娘家也有弟弟,谁会想要一个拖油瓶回来呢。
她闹了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后来又怀了二胎,不过很快就流产了。
我想她应该也能体会上辈子我的感受了吧。
啃老的兄弟,嫌弃她的嫂子,重男轻女的父母。
女人出嫁以后,哪里还有家呢?
坐在一旁的女儿像是心有灵犀般。
她抬起头眨着眼睛,望着我。
「妈妈,我就是你的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