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场那边也传来欢呼,获胜的蒙古汉子将一把镶嵌着绿松石的匕首郑重递给前来祝贺的姑娘。
姑娘双手接过匕首,被同伴们簇拥着离开时,红霞从脸颊一直烧到了脖颈——活像接了枚订婚戒指。
“李队长,”庄冬雪疑惑地问,“蒙古男人送姑娘匕首是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这可是正经定情信物!”李卫东眼睛一亮道,“草原汉子的匕首,柄上刻着祖辈的族徽和图腾,要是他们相中哪个姑娘,就把自己名字刻上去送给她。”
庄冬雪手一抖,奶茶险些泼出来,她突然想起苏和递给她的那把匕首,他当时递给她的动作那么理所当然,而她……拒绝了?
确切地说,她被吓得没敢接。
“姑娘要是也中意小伙子呢,会将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这样他们就会结婚。”李卫东继续滔滔不绝道,“这把匕首将来会传给他们的孩子。”
说到这儿,李卫东意味深长地看了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着手里“红宝书”的庄春柏一眼。
庄冬雪屏住呼吸,苏和不会是这个意思吧?应该就是让她用匕首给二黄做手术来着。
只是……她怎么觉得他可能,好像,大概,是有这么点意思呢?
“那要是……姑娘没收呢?”庄冬雪还是小声问了一句。
李卫东耸耸肩:“那就是没缘分呗,只要姑娘不刻名,这事儿就不作数,但要是刻上了,那就是对着长生天起誓,这辈子不能反悔。”
“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李卫东毕竟当过侦察兵,敏锐得很。
庄冬雪尴尬地笑了笑,指指远处摔跤冠军说:“我就是看到他刚才送给姑娘一把匕首,好奇,纯粹就是好奇。”
……
夕阳沉入地平线,暮色如潮水般漫过草原。
摔跤场中央,巨大的柴火堆已被点燃,跃动的火舌舔舐着渐暗的天幕,马头琴苍凉的旋律随风飘荡,像是草原的低语。
“这是什么曲子,浪漫中又带着点悲伤?”庄冬雪望向篝火旁拉琴的人,那里已经围了一圈穿绿军装的女兵,她们帽徽上的红星在火光中闪烁。
“《小黄马》,歌王哈扎布的长调,讲述的是对心上人的思念,确实浪漫又夹杂点忧愁。”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庄冬雪回头,看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军人正含笑望着她,军装妥帖地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帽檐下是一双含着星光的眼睛,她走路时微微外八的步态,像只随时准备起舞的天鹅。
李卫东“腾”地站起来,帽子都差点碰歪,正衣冠后敬礼:“吕团长,您来了!”
他忙不迭向众人介绍:“这位是乌兰牧骑的吕团长,今儿咱们有眼福了!”
吕团长利落地回了个军礼,笑容温暖又飒爽:“我们团刚从五团演完,好在是赶上了你们的闭幕晚会。”
她环顾四周:“许团长呢?我得先找他报个到。”
“我带您去!”李卫东整整衣领,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在前面引路。
“乌兰牧骑哎!真的是乌兰牧骑!”庄夏菱激动得掐住庄冬雪的手臂,“我在《人民日报》上看过她们,她们被主席和总理接见过!”
“无聊。”庄春柏“啪”地合上红宝书,冷脸起身,甩下两个字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夏菱冲她背影翻了个白眼:“神经!”
“二姐,”庄冬雪轻拍庄夏菱的手腕,“你舞跳得那么好,要不要去问问吕团长,加入乌兰牧骑?”
庄冬雪话没说完,庄夏菱眼里的光就黯了下去:“没那么容易,我政审过不了的。”
“我爸他……”庄夏菱低头摆弄着衣角,声音轻得像叹息,“应该不是坏人,咱妈说他是无国界医生,在我还小的时候去了非洲,之后就没消息了,大概率遇险了。”
庄冬雪握紧她的手:“白求恩不也是外国人,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你父亲的价值。”
庄夏菱没什么自信,有些事不是依靠解释就有用的,不然她也不会从小到大受这么多委屈了。
庄冬雪想到之前抗疫时国家的作为,很自豪地说:“要知道,几十年后,白求恩的后代遇到了困难,中国人可是帮了大忙的。”
庄夏菱猛抬头:“你怎么知道几十年后的事?”
庄冬雪心头一紧,赶紧打哈哈:“因为中国人向来知恩图报嘛!”
庄夏菱还在思索,李卫东小跑着回来了,兴奋地解释:“吕团长是咱许团长的爱人。他们两个人,一个带兵,一个搞宣传,聚少离多的。”
庄冬雪不由心生敬佩,这才是真正的革命伴侣!
李卫东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问:“庄医生呢?”
“可能去食堂了。”庄冬雪指了指。
不远处,那个叫刘春花的女知青恰好入了她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李卫东的地方,总是能见到刘春花。
“好,我找她去!晚上除了肉包子,食堂还做了红烧肉,我去给你们留一份!”李卫东说着就跑了。
“小雪,抢红绸要开始了,咱们去看!”庄夏菱也拽起庄冬雪往篝火边跑。
庄冬雪看了一眼庄秋月,想带着她一起,结果还没等她伸手,庄秋月自己先避开溜走了。
场中的篝火火焰已经蹿得老高,热浪驱散了冬夜的寒气,乌兰牧骑的姑娘们开始表演,红绸舞如流云飞霞,一首首红歌,悠扬嘹亮。
另一边,男人们的角逐也开始了,马蹄踏着尘烟,火光映在骏马明亮的眼睛里,就像天上的繁星落入了尘间。
苏和手中的红绸亦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任谁都无法将其夺走。
巴特尔则成了他最忠实的“护卫”,两人配合默契,倒像是多年的战友。
“难怪人家都说,苏和是草原上最受姑娘欢迎的男人,这么一看还真是,根本压不住锋芒。”庄夏菱靠在庄冬雪身边,笑嘻嘻的。
《东方红》的旋律响起,全场沸腾了。
姐妹俩被拉进跳舞的人群,跟着转圈,庄冬雪动作笨拙了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仿佛所有的苦难都会被遗忘。
只不过……
几声尖锐的马鸣撕裂了欢腾,一匹受惊的马开始横冲直撞。
在草原上生活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是会躲的,但庄冬雪满脑子都在想与其左右跑,躲闪不急被马撞倒,还不如就站在原地,当个“木桩”,兴许能被马避过去。
人群惊叫着散开,庄冬雪眼见着有马直朝她冲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冲破火光,如展翅的鹰隼般掠过,强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瞬间将她带上马背。
庄冬雪只觉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后背却贴上了温热的胸膛,苏和沉稳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没事,别怕。”
在安全处勒住马,苏和将庄冬雪放下来,篝火的余光描摹着他的侧脸,犹如天神。
“应该是有马惊了。”他简短解释,“我去帮忙,你在这里别动。”
苏和将红绸塞进她怀里,策马离开,庄冬雪低头看着它,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