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庄冬雪睡得十分不安稳。
梦里的她站在繁华街道上，望着一辆辆车从自己面前行驶而过，远处巨大的圣诞树亮起了灯，她好像回到了现代世界，室友叫她名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想转身却没能如愿。
“我不会回去的，你也不能回来。”
这句话在心中产生的一瞬间，所有一切突然化为了泡影。
庄冬雪睁眼坐了起来，其其格睡在她里侧，谢小兰在她外侧贴边睡，为了尽量给她让出睡觉的空间，谢小兰半个身子已经悬空，一条腿还支在地上。
大部分被子都倾斜向她，庄冬雪脑子里闪着一句话，母爱的具象化。
心里的温暖难以抵消另一句话的阴影，谁不会回去，谁不能回来？
难道，她刚才那不是梦，而是真的差点回去了？代替她在那个世界生活的人，其实是这里的庄冬雪？
庄冬雪的心跳速度明显加快了，蒙古包外寒风凄厉嚎叫的声音让她逐渐清醒，炉子有炭火却没法温暖整个屋子，空腹饥饿的感觉也随即而来。
她之前熬夜赶实验或者论文晚了的时候，随手就能摸些小零食来吃，再不然索性点一顿深夜烧烤大餐，而这里……
任谁都不会愿意放弃自由富足的生活，回到草原上来吃苦吧？
只是……庄冬雪看向身边的谢小兰，这么好的母亲，那位“庄冬雪”怎么能舍得不要了呢？
庄冬雪蹑手蹑脚地翻过谢小兰下地，将谢小兰推回床板上，并为她贴心地盖好被子。
将炉火烧得更旺一些，庄冬雪坐在一边，完全没了睡意，也不知道苏和他们那边如何了，他没有半夜回来找她，应该就是没有大事吧？
天蒙蒙亮时，诺日勒就已经起来了，庄冬雪听到了乌兰打响鼻的声音，便出了蒙古包。
“庄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诺日勒放下手里的斧子，她正打算再去劈一些干柴回来，看到庄冬雪，就打算先给她弄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诺日勒姐姐，你能送我去乌力吉家里么？也不知道昨晚他家的小羊羔如何了，我有些担心。”
诺日勒的表情没表现出任何波动，内心里却是欣喜的，城里来的小姐到底是在担心小羊羔还是她弟弟？最起码是两个都在担心吧？
“好，我这就送你去。”诺日勒给乌兰装好马鞍，将庄冬雪扶上去，自己牵着马送她。
还未到乌力吉家的蒙古包，大黄就已经先一步迎了过来，看着它摇头晃脑的样子，庄冬雪下马后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
“大黄喜欢你。”诺日勒收好缰绳，笑着对庄冬雪说，“它可不是对谁都这样。”
听到动静，苏和也过来了，熬了一夜，他有些疲惫，可面对庄冬雪，嘴角却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
“如何？”庄冬雪赶忙问。
“都活着，很严重的那几只也活着。”
“好，我仔细想了想，土霉素不够，就给它们用一些人用的草药，用蒲公英泡水，继续喝。”
庄冬雪跟随苏和到了隔离的羊圈，乌力吉缩在角落里睡着，怀里还抱着两只小羊羔。
不得不说，苏和的动手能力是真的强，新搭的羊圈一大半都已经被毡片挡住了，很好的挡风挡雪，还能保温。
不光如此，羊圈里还放置了两个煤油炉子，温度高起来之后，小羊羔们也舒服许多。
“我来看着它们，你去睡会儿吧。”庄冬雪一转身，差点和跟在她身后的苏和撞在一起。
苏和清清嗓子退开一步，本来想说点什么，却一瞬间将什么话都忘记了。
“好。”他最终挠了挠头，走向乌力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庄冬雪开始检查每一只小羊，不得不说，动物的自愈能力是真的强，昨天只有轻微症状的小羊经过一夜保暖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
庄冬雪又将这一部分健康些的小病羊分隔开，重点关注那些症状比较严重的。
不停地喂水喂奶，庄冬雪忙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这一整夜苏和和乌力吉都是怎么坚持的，他们俩也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然后又跟着忙了一整天。
到了傍晚时，没有新的羊羔发病，重症的几只也被硬灌了羊奶和汤药。
唯一遗憾的，是一直被乌力吉额吉抱着的云朵死掉了。
乌力吉的额吉不肯采用庄冬雪的任何方法，将云朵抱回了蒙古包亲自照顾，布和大叔还对它做了很久的法，可还是没能留住它。
“必须把它烧掉，不能埋！”
庄冬雪眼见着额尔登大叔拿着铁锹准备挖坑，认真地告诉乌力吉。
好像是为了故意气庄冬雪，额尔登大叔重新选了个地方，专门把坑挖在了自己羊圈边上。
庄冬雪想去理论几句的，却被乌力吉拦住了。
“布和大叔和我阿爸都不是能轻易说通的人，庄小姐你还是别去找气受了。”
庄冬雪本来还没那么生气，但乌力吉一来拦着她，她反而更生气了。
“你既然说愿意相信我，怎么就不肯听我的呢？把病羊的尸体埋在羊圈附近，是嫌别的羊死得不够快么！”
乌力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说：“你放心，等天黑了我就去把它挖出来。”
庄冬雪看向苏和，他微点点头，显然也打算这么干。
天黑之后，苏和告别了额尔登大叔，骑马带着庄冬雪离开，额尔登大叔甚至都没有和庄冬雪道别，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庄冬雪听不懂，但也大概猜到是不欢迎她再来了。
走出去一小段距离之后，苏和停下，和马说了什么，然后转身飞快跑了。
马儿乖巧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草原不比城市，完全没有漫射光，这会儿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伸手不见五指。
被黑暗包围后，恐惧感袭上心头，要不是马儿会打响鼻，时不时动一动，庄冬雪可能真的要被原地吓瘫。
这么黑，苏和不会找不到她了吧？难不成她就在马上这么坐一晚上？
身后终于有了动静，庄冬雪紧张地不行，小心翼翼叫了一声：“苏和？”
苏和停下脚步，跟着快步走过来，拽住缰绳仰头问：“你是不是害怕了？”
“才没有。”庄冬雪微仰着头，不承认。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黑。”
“我没有怕黑！”
“好，没有，我把羊挖出来了，咱们找个地方把它烧了。”
苏和说着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儿便欢快地跑了起来。
庄冬雪抓紧缰绳，一来因为马跑得实在有点快，二来因为苏和将她完全护在了怀里，她好紧张。
就和他开汽车一样，苏和骑马也很稳，哪怕这马跑得飞快，庄冬雪还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安全感。
离开了乌力吉家的蒙古包范围，跑了差不多十几分钟，苏和才喝停了马。
这是一片稀松的白桦林，有些树已经被砍掉了。
苏和找了些柴火，在林子边上点了一堆火，将云朵的尸体放进火里。
庄冬雪自从下马就一句话也没说，苏和猜测她大概是在为了小羊羔死而伤心。
“万物生灵都有归处，长生天会照顾好它的。”苏和想了想，安慰了这么一句。
庄冬雪没说话，只是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火堆。
“庄小姐，你在伤心么？”苏和小声问，“但你救活了很多别的小羊……”
庄冬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烤肉的味道……加一把孜然和辣椒，绝了。”
苏和愣住，原来她在想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