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冬雪心里一沉，羊羔病发得时间比她预料得还要早。
“苏和，你带上土霉素，咱们一起去看看。”
乌力吉家生病的冬羔至少有15只，很严重的一只已经只有出气没进气了，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母羊感受到了羊羔的痛苦，一直守在它身边，咩咩地叫着，甚至不愿意让主人靠近。
“这只病得最厉害的小羊还是我亲手接生的呢，我叫它云朵，它很亲人……”乌力吉的额吉守在羊圈边，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尽快把它抓出来。”庄冬雪低声吩咐。
“好，我这就抓！”乌力吉点点头。
乌力吉是见识过庄冬雪能耐的，难产的乌兰都被她救活了。
生病的云朵，应该也能被救活吧？
乌力吉和苏和合作，云朵被从护羔的母羊身边抢了过来，庄冬雪仔细检查一番之后立刻确定：“没错，是羊羔肺病，把它拿远一些，如果死了，就找更远一点的地方，烧掉。”
乌力吉一愣，以为庄小姐是要救小羊的，没想到只是要把它处理掉？
她的心这么冷吗？
乌力吉用蒙语问苏和，他面色凝重最终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她。”
羊羔肺病主要通过呼吸道和消化道传染，通常情况下一个圈里有一只羊羔重病，其余的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庄冬雪现在要考虑的根本不是救哪一只的问题，而是如何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整圈羊羔损失的问题。
庄冬雪环顾一圈继续安排：“得临时搭一个圈棚，要暖和，用来隔离病羊，要距离这羊圈远一点，下风处。”
她话音刚落，苏和已经行动起来了，乌力吉望着额吉怀里那只病羔出神，听到苏和的呼唤，他这才也动起来。
乌力吉的额吉一点儿也不相信庄冬雪，但她男人不在家，儿子说了算，她更不愿意逆着苏和的意思。
所以哪怕她抱着病羔，担忧地守在羊圈边，但是没添乱。
“乌力吉额吉，你能帮我抓羊羔么？”庄冬雪问。
乌力吉的额吉毫无反应，眉眼间甚至有些怨气。
羊是温顺，但带羔的母羊遇到陌生人也是会顶的，庄冬雪看着那一堆挤在一起的羊发愁。
且不提乌力吉额吉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就是听懂了估计也不想帮忙，更何况她抱着病羔太久了，好像也不适合干这件事了。
庄冬雪索性一咬牙一跺脚，自己撸起袖子上了。
拽第一只羊羔时，庄冬雪就惹怒了一头母羊，直接顶了她。
虽然母羊的羊角不大能伤人，但被那硬邦邦的脑袋顶一下也是挺疼的。
乌力吉额吉哈哈直笑，不但不担心她有没有被顶坏，居然还嘲笑她？
庄冬雪坐在一堆羊粪蛋里，一脸愤懑，瞪着顶她的“罪魁祸首”说：“你以为我怕你？我本科毕业写论文的时候，曾创造过横穿半个校园追猪，追到之后还和猪打了一架的记录！”
“我就不信了，你再凶，能有发疯的猪凶？”
体重差距都在那儿摆着呢！
庄冬雪二话不说，爬起来就扑过去，拽住了撞她的母羊的耳朵和后背皮，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吼一声走你，一下子给羊丢出去五米远，跟着她将暴露出来的小羊羔一把薅住拎了起来。
蒙古羊，自八千多年前被人类驯化时，就已经注定了只留温顺、服从性好的基因，就算偶尔发疯，只要吃过一亏，立马老实，绝不死斗。
母羊爬起来之后，确实没有再来顶她了。
庄冬雪松了口气一转身，发现苏和和乌力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羊圈外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他们这是看到她和羊打架了？确切地说，她单方面欺负羊来着。
庄冬雪清清嗓子，想要理理头发，但一手拎着惨叫的羊羔，一手摁过羊粪蛋堆……
还是忍住吧。
“我……练过，嗯，练过，摔个羊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庄冬雪尴尬地笑笑，摸了摸小羊的鼻子，确定了一下它的状态。
“这是之前喂过生石灰水的羊羔吧？还不错，没发病。”
庄冬雪顺手将小羊丢还给了母羊。
苏和长腿一迈进了羊圈，在庄冬雪身边站定低声说：“要哪只你说，我来抓。”
他这是看出来她弱了？
她这小身子骨底子太差，摔个母羊不到几分钟，胳膊肘子就在抖，皮下脂肪没多少，肌肉也少的可怜，还是得练练，毕竟兽医是个体力活儿。
庄冬雪尴尬笑笑，伸手一指，苏和走过去一边吆喝一边轻松推开母羊，一下子就把想跟着妈妈逃走的小羊羔抓了过来。
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甚至有点赏心悦目。
要不说人家是专业牧民呢！
有苏和的配合，抓羊检查事半功倍。
所有病羔都被隔离了，一共十七只，三只重症。
幸运地是那些被灌了生石灰水的羊羔都还健康着。
“庄小姐当真是神奇，喝生石灰水真的有效！”乌力吉挺高兴，但庄冬雪心思却依旧沉重。
虽然病羊总体数量不多，可却也占乌力吉家全部羔羊的一半以上了。
这里的羊是这个样子，那别的牧民家里呢？草原上的牛羊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大范围普及疫苗的。
虽然她不愿意想，但可以预见，这次牧民和公社的损失会有多么惨重。
她也面对着新的困难，土霉素严重不足，这种药在现代几乎都已经不再使用了，但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什么都稀缺，药品，尤其是兽药，不是想找就有的。
庄冬雪面对着那几盒注射针剂发愁，这些药量能救两三只羔羊就不错了，如果分开减量使用，那可能所有的小羊羔都得听天由命，看谁命硬了。
“在想什么？”苏和在庄冬雪身边坐下。
庄冬雪将担忧一一说了。
苏和将其中一盒药拿起来，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多的量了。
乌力吉的额吉抱着奄奄一息的云朵跟了过来。
“不能先救救它么？”
“乌力吉额吉，你一直抱着它，就不要再去触碰别的健康的小羊了，一定不能。”庄冬雪的话被苏和同步翻译给了乌力吉的额吉。
她眉眼间的不满更加明显了。
她在不停询问苏和，这位小姐到底是不是游医，苏和为了安抚她，只能说是。
即便这样，乌力吉的额吉也完全不信任庄冬雪。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现在最关键的是将有可能存活的羊羔救活，大概率会死亡的只能听天由命，因为药根本就不够，更别说根本没有很有效的抗生素。”
“死亡是在所难免的。”
“您先给它保暖吧。”
庄冬雪说罢叹了口气，心里大致有了治疗计划，开始给羊羔用药。
没有药的兽医就和没有米的巧妇是一样的，面对病畜，回天乏术。
只能说，尽量救吧。